但直人最後只是放下手,让她望向的那扇窗大开着,自然地进行着屋内外空气的交接工作——因为女人依旧看着他,或者说是他身侧的那扇窗。
女人黑色的双眸平静又深邃。
但是夹杂在其中,似乎有什麽亮闪闪的东西,萌发,跃动,悄悄地沉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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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
凉凉的触感吹拂在脸上,还带着冬日些许的寒意。
但是窗户打开了。
不是密闭的地下室,也不是无法打开的落地窗,沉闷的感觉被流动着空气冲散,就像新鲜的血液重新开始涌动一样。
这个男人,帮她打开了被关上九年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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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许久未见的那场会面现场离开,千野在这间病房里住着,好像有什麽变了,又好像只是回归了最初的模样。
医生会每天按时来给她做一些基础的检查,护士在收送餐食时偶尔会叮嘱她多吃一些,而她所需要做的,不过是按时起床睡觉,配合检查,再有一些维持正常生存的必要活动,接下来就是长到夸张的休息时间。
那个男人的工作或许很忙,把她送来这里之後,当时是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不过接下来的几日,虽然时间不长,但他似乎每天都会过来。坐在床边问问自己的身体情况,或者说说这两天的天气之类的无关紧要的话题,接到电话,或者是看看可能到了时间的手表,冲她笑笑之後就离开。
千野不太回应他,但一日两日,四天五天,也算是会因为他的到来稍稍擡起头了。
这是间病房,不过屋内总是有着好闻的花香。
黑发的男人某次过来看她的时候,带上了个漂亮的玻璃花瓶和一束新鲜的白玫瑰。花就放在自己的床头,现在也开得正香——虽然她从不动手,但那年轻男人过来时,是会记得帮它们换好水的。
和那些在大豪宅里枯死的植物不一样,这些本是娇嫩的花朵,却在这小小的白屋里,绽放着绚烂的生命。
或许是因为千野不开口,所以他就把她的许多回答当成了默许,称呼从“千野小姐”变成了“前辈”,那个男人还要半捂着和她道歉,“「千野小姐」的称呼实在是不太习惯,还请您允许我和以前一样用「前辈」的称呼吧。”
男人和她讲在他初一她初三时的初遇,回忆那天短暂的相遇,然後带着有些怀念和哀伤的表情提起他的姐姐,提起其他的人。
千野觉得眼前人还有其他很多想说的,不过停顿半晌,最後露出浅浅的笑容,男人口述的记忆只到国中那唯一的一次见面就结束。
不过他们应该并不只见过那一次面。
如同死水一般的「记忆」终于被凿了个孔,开始从那细小的缺孔中涌动。应该曾经是有谁,也在他人的笑闹声中,红着脸向她递来一束又一束白色的玫瑰的。
啊,对,没错。
「“不过前辈倒是没有什麽变化呢。”」
“……抱歉,我不太清楚送您什麽礼物,或许娃娃……希望前辈您不要觉得太幼稚。”男人带着一只与他造型完全不符的熊娃娃坐在他这几日常呆着的位置,依旧是一副青涩的模样。
千野想起来了。
虽然这个男人可能不清楚,但他们并不只在国中时期见过那一次面。
国中。
大学。
工作。
……甚至还有恍若好久的几日前。
“我是橘直人。”
这个年轻的男人,少年,男孩,似乎在每一次和她见面时,都要先小心翼翼地向她进行一次自我介绍。
嗯,他是橘直人。
隐隐约约又一次出现上一个“十二年”的记忆,然後一些不太重要的细节逐渐清晰,千野曾从他的口中听到过“前辈没有变化”的评价——不过这麽看来,跨越不同的时间,他才是没有变化的那个人。
“……嗯,娃娃的话,我帮您放在那边的架子——”
没等直人把话说完,千野伸出手,从准备起身的男人手中接过了那只呆呆的熊娃娃,抱在怀里後,稍稍抿起了唇角。
房间里一时很安静。
“……啊,那个,前辈您喜欢的话,就太好了。”直人擡手挠了挠耳後侧,像是如释重负一般长叹了一口气,他冲着千野露出笑容,一如记忆,一如过去。
橘直人同样有一双黑色的眸子。
不过大人和「他」不一样,和「她」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