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孤程赴微光】第二十四章
知情人出现了!
宋乾宁立刻来了精神,困意一扫而空,肚子也不饿了。他斟酌了一下该如何回复,良久,才在键盘上一字字敲下:“是的,请问您认识林野吗?方便聊一聊吗?”
过了一会儿,对方才发过来一条消息:“可以见面聊。”
那人发来了定位,地点是一家隐蔽的大排档,在旧城区的一条横街尽头,靠近铁路桥,油烟弥漫,两人找了许久才找到地方。大排档里人也不多,零零散散坐了几桌,昏黄的电灯泡下,一张靠墙的小桌前,坐着一位穿灰白衬衫的女子。
她本来在低头喝着塑料杯里的茶水,宋乾宁和辜曦一过来,她就擡起头来,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二人。待来客在她对面坐下,她又拿过两个杯子,动作利落地倒好了茶。
“你们是谁,为什麽想知道林野的情况?”
宋乾宁说出早已编好的身份:“我是林野的一个远房亲戚——准确说,是他母亲那边的表亲。早些年,我们走动不多,但最近我们家清理旧屋的时候,发现了他留在乡下老宅的一些手稿和报纸。我们一直觉得,他是个好记者,也觉得当年的落水有些蹊跷。要是能知道他到底遇上了什麽,至少也算是个交代。”他说着,语气微微一顿,“你放心,我们没想把事情闹大。”
辜曦事先查到了一些信息,林野父亲早逝,母亲也在他出事的前一年患癌去世。林野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说是孑然一身。
女子听完,没说话,只盯着宋乾宁的脸看了几秒,像是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良久,她终于移开了视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低声说:“……他确实是个好记者。”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到:“我叫白檐,是林野之前的学生。”
说是学生其实不尽准确,毕竟林野不是老师。据白檐介绍,当年她还在读大学,一次因缘巧合,来到省台做实习生,林野就是当时负责带她的记者。两人一起跑现场丶录采访丶写稿子丶剪片做後期,建立了十分深刻的情谊。
“在你眼中,林野是个什麽样的人?”辜曦突然问道。
“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我会用‘嫉恶如仇’。”白檐苦笑了一下。
老板陆陆续续地把菜端了上来。大排档的菜没什麽卖相,但炒得喷香,分量也足,自有一股尘世烟火气。白檐伸出筷子,夹了一筷炒米粉,目光落在盘子里,有些出神:“之前跑完夜间新闻,林记经常会带我来这里打打牙祭……”
“记者这一行,说实话,挺不好干。”她放下筷子,眼神望向远处的灯光,“林记刚毕业就进了省台,有资历,大可跑跑那些轻松的条线,但他不愿意。有一次,下面一个地级市的供水工程出了问题,我们接到那边市民爆料,说新铺的主管道一压水就爆,疑似偷工减料。当地电视台已经被摆平了,封口封得死死的,林野二话不说,自己订票下去,带着我,在工地周围转了三天,一点点摸出项目施工方的漏洞,偷拍现场录像,自己剪片子,赶在播前最後一分钟送审……最後删改了挺多,但林野说,只要能促进问题解决,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还做过残疾人专题报道,跑菜市场打击劣质农産品,给公共交通提建议,一棵上了年纪市政准备砍掉的老树,他也要管……很可笑吧?”白檐说着,嘴角轻轻扬了一下,“他就是那种人,不信什麽‘要给自己留条後路’,他觉得记者的任务,就是把别人不敢说的东西说出来。”
宋乾宁和辜曦对视了一眼。
宋乾宁小心地说:“那他後来……会不会是因为查了什麽东西才出事的?”
白檐抿了抿嘴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整整齐齐地摆在桌面上。
“这是……”
“这条线索我没有跟。那段时间我忙着在学校写毕业论文,就向省台告了假,只隐隐约约知道他在查一个什麽公益组织。我问他要不要帮忙,他只是笑着说让我先忙学业,谁知道,後来……”
白檐低下头,声音几不可闻:“如果当时我也有参与就好了。”
她停顿了一下,打开纸袋:“我对这件事了解也不多,只在他出事後,从他常用的办公抽屉里私下拿出了一些可能没有来得及处理的东西。只是这些都太零碎了,看不出什麽来。我怀疑更重要的那些内容,都早已经被销毁了。”
辜曦默默地把桌上的盘子端到一边,又用纸巾擦干净那一块桌面。白檐把纸袋里的东西摊开:
一张照片。看上去是在楼道里,靠墙是一间不起眼的办公室,旁边挂着斑驳陈旧的门牌。宋乾宁凑近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的是“清流阳光儿童基金会地区项目部”。
一张泛黄的A4纸张。疑似财务会议纪要,上面列着多个捐助项目编号和金额,备注栏却写着一些有些奇怪的支出内容,例如“运营顾问A分红”“媒体合作通道费”“下季度咨询安排”等,金额巨大,有些甚至六位数开头。
“这些就是全部了?”辜曦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