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活动间隙听得工作人员私下商量要不要给小吴记者买口吃的,他们提到她刚下会便马不停蹄赶来现场,敬业度比上次的某某某强太多了。钟世当然不知道某某某是谁,可他清楚整套流程串下来没人腾得出功夫去特意关照一餐夥食。
“饿得眼冒金星。”吴花果环顾四周指向对面的粥铺,“就那儿了,带你感受一把地道小馆。”
这顿简餐最终由吴花果请客——店里只收微信支付宝,而平日扎在俱乐部吃营养餐丶出去比赛万事仰仗林拓的钟世至今未能搞清这座城市的运行规则,银行卡掏出来被告知收不了,面对店家推过来的二维码整个人陷入石化状态。
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是连“粥”字都不认识的家夥。
小菜呈上,吴花果归还刚刚下载好各式生活程序的手机,“常用的都有了,回头绑定银行卡操作问林拓吧。你中文明明很好啊,没有学汉字?”
钟世翻看自己电话里新加入的各色崭新图标,头也不擡回答,“我妈妈是中文老师,以前在家里要求我和她讲普通话。汉字没有学完,打出拼音选字还好,复杂些的字光看想不起来读音。”
吴花果夹一筷海带丝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推推餐盘,“尝尝,味道棒呆。能吃辣吧?”
“不是变态鸡翅那种,可以。”钟世学着她转筷子卷起几根放入嘴中,稍後龇牙咧嘴抄起旁边的水杯,一杯到底还不够,第二杯也很快见底。
吴花果见状大笑,“抱歉,我让老板多加辣来着。那什麽,这豆皮清淡,缓缓。”
她无意识用自己的筷子夹几片到他碟中,反应过来刚要夹回,钟世已将食物送进嘴里。
“没关系。”他似乎辣劲尚未缓解,又似看出她的想法,浅浅淡淡回一句,“没必要用公筷。”
吴花果嘴快,“你不介意?”
“是你的话,不介意。”钟世说话时并没有看她,仿若这是一句无足轻重的解释,又好像他本来就这麽认为。
自作主张将她划分为可以不用前思後想自在夹菜的行列。
吴花果暗自“哦”一声,转而问道,“你妈妈是中文老师?”
“嗯。”钟世说着望向窗外,“她念文学系,就在这里长大丶读书。定居法国後在家附近的私立学校做老师。我小时候很抗拒讲中文,讲得不好被她批评,拼音学不会要抄写好多遍,那时我爸爸说不可以这麽做,要尊重我。你知道她说什麽?”
吴花果摇摇头。
“她说人要有根。”钟世仍看着那些一闪而过的车水马龙,苦笑一下,“我那时不理解,可能现在……我也不知道。”
“根。”吴花果重复这个饱含深意的文字,“大概就是,某个时刻想起来会觉得有温度吧。”
她的根在西南边陲那片广袤肥沃的红土地上。是,经济一般,産业结构一般,文化底蕴一般,大部分人好像都活得一般般。可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失眠晚上回忆起那里的事,好的坏的,欢乐的悲伤的,无聊的有趣的,心里便会立刻充盈起来。
人的根啊,无非是一种念想。
服务员呈上两碗皮蛋瘦肉粥,恰到好处打破空气中弥漫的似有若无的沉寂。
“没吃过吧?”吴花果递过勺子随即转换话题,“下午怎麽来那麽晚?”
“昨天李姐才告诉我,结果早晨起来把这件事忘了。林拓送我来路上堵车,他又着急去医院谈事情,”钟世暗自笑着摇头,“後半程跑步过来的。”
“跑……过来的?”
“不远,两三个路口。”
“真行!”吴花果叹一声,要知道大首都的两三个路口可不止几步路。
她瞧着他挑挑眉,“李姐这是让你增加曝光度,为官宣做打算。”
钟世见她颇有些循循善诱的架势,无奈说道,“这些事我懂。我又不傻。”
“还不傻?”吴花果举起满满一勺粥,“点个餐都点不出来。”
钟世气结,餐单上有一半字一时都对不上号,与其胡乱指一个倒不如跟她选一样的——这举动简直不能更聪明吧。
“好啦,快吃吧。”吴花果笑着敲敲他的碗,“跟我准没错。”
“你确实挺厉害的。”钟世埋头的同时小声说一句。
“夸我?”
他想到这场活动里吴花果镇定自若的种种细节,弯弯嘴角含糊不清说道,“嗯,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