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马懂了,我一开始就没理解错,绕了一圈还是回来了。
“你就想聊个天,然後睡一下。”
“小朋友,你说得也太难听了。”
“没有你做得难看!”
“你要相信,你刚才说的话里,我想的只有前半段。”
“想过的却有後半段吧。”
他望着我,似乎真的觉得好笑了。
“小朋友,你可真像个小炮仗。你考不考虑,不是这样离我远远地站着,而是坐下来面对面跟我聊呢。”
“不必了,我刚才就说过了,我没话跟你聊了。”
或许是我一直在拒绝他,他表情变得没那麽自然了。
“如果你对我的提议真的这麽排斥,或者我也可以考虑按你的说法来,比如说……”
他轻笑一下,好像极不宁愿,“谈个恋爱?”
这真是一张好看的脸。要不是他刚才说了那样一番话,要是我很有钱,要是我出生在纽约,说不定我十几岁时真会走去那家披萨店问问他的价码。掏光我出生以来所有零花钱都不心疼。
我笑笑。
我扎着马尾,穿着和地摊老板砍了半天价抢下的二十七块钱的大T恤,绿围兜上还沾着褐色的咖啡沫和巧克力酱。
他高档西装笔挺,手上的腕表一看就是把我全家都拆了都买不起的。
这两个人谈恋爱?
“你说我们配吗?”
“配不配,是按照谁的眼光来看呢。”
“按任何人的眼光来看。”
“那我说配就配。”
“我说不配。”
“小朋友,看你之前的气势十足。没想到你还挺自卑。”
“支先生,也许你搞错了。我说的不配,不是我不配。”我看着他,慢慢说道。“我知道,Cabrón有私生子的意思。”
他收起了笑容。寒潭似的眼睛眯起,瞬间结冰。
“你怎麽知道我姓支?你并没有看名片一眼。”
“我习惯于弄清每个站到我面前的人叫什麽。”
小时候,我妈带着我出门吃零食和买玩具时,有时会出现一个叔叔,她让我叫叔叔,我就叫了,还叫得很甜,还吃了很多他买的冰淇淋,甚至还给过他两颗彩虹糖。从没试图搞清这个叔叔是谁,为什麽在这里。
後来我再也不犯这个错误。
我总是习惯于弄清楚每个站到我面前的人叫什麽。
他说得对,我总在背後看他,也在他身边看他,他邮件的落款我总是很注意。而支这个姓,确实又很好查。网上的论坛上都会聊到这一大家子的八卦秘辛。
我知道他父亲有四段婚姻,有七八个子女,就连私生子也有两个,他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知道他父亲在第三任妻子去世後才认回他,知道他父亲给我们学校曾捐了一座大楼。知道他大学时代曾跟我一个学校,大二或者大三才去了国外。
我在图书馆打工,整理资料时还看见过几年前的借书卡上有他的姓名。那时候,他叫周维安。
这才是我周三离开这个工作很轻松的最大原因,再也不需要看见他,再不需要留意可能有他的一切。
而他知道的我,肯定远没我知道的他多。
比如说他肯定不会知道,老板为什麽动不动骂我。
是因为我假装不小心,当着老板娘的面把一杯滚烫的咖啡泼到老板的裤子上。
老板以前就骚扰过店内女员工,所以老板娘起了疑心,他不好立马开除我做实他老婆的猜想,只好不停骂我逼我自己走。
小有姿色却像我这般家世的女孩在成长过程中如果任人欺凌,怎麽熬得到现在。
如果他了解我一点,他肯定不敢让我出个报价。
我也不会在离开咖啡馆这份工作时,对我暗恋了这麽久的人忍心回上一句:“我知道,Cabrón有私生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