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大厅里传来歌声时,她眼睛又有点红了。我听出那是程功的声音。原本赵晋鹏就和程功说好了,要在他婚礼上表演。
她说:“我等一会再出去。”
我点点头,在圆桌上找到施烨:“我刚才在草坪上把项链掉了,你能帮我一起找找吗?”
外面天有点暗了,但并没完全变黑。天边浅蓝与深蓝线条交融,夕阳红色印泥般地敲在其中。
草坪上圆形的脚灯散着淡光。另一头闪着耀眼的白光弧形灯带,工人正搭着布景。大概明早要举办草坪婚礼。
施烨很仔细地盯着草坪,“你项链的吊坠是一块印着太阳图案的硬币吗?”
“你怎麽知道?”
“我有印象。”
“我记得拍大合照的时候你还戴着,那可能是拍完走回去的时候丢的……”
我把手指张开,项链挂在我手指上垂落下来。
施烨一下子明白了,直起身来。
“你引我出来,是为了问程功和毛小桃的事?”
“嗯。你问了吗?程功怎麽讲。”
“问了。你知道吧,程功家是北方农村的,爸妈都是普通工人,爸爸还出过工伤,断了一条腿。家境和毛小桃家相差很远。他跟我说,他小时候跟他爸去镇上的商店买东西,最高那一层他够不到,他就偏偏要垫着脚,蹦起来,跳起来去拿。结果拿下来了才发现,价格是他付不起的。他口袋里只有八块,那拿下来的东西却要十块。就算赊账买回了家,一块水晶跟家里那一摊杂货放在一起也是格格不入的。还不如让更合适的人带走它。”
“他为什麽没告诉过毛小桃?毛小桃根本没想过这些。”
“你试过踮起脚够够不着的东西吗?你会告诉一脸热情看着你希望你能买下来的商店老板说,不好意思,我口袋里的钱不够吗?还是随便找个什麽理由搪塞过去,或者直接放下就走。”
走来走去的人很多,声音嘈杂了起来,我们两个为听清彼此说话,靠得很近。
我突然有点理解程功的心情。
踮起脚也够不着的东西,想说又不能说的心情。不能说,只好沉默。
“那怎麽办?”
“他觉得分了虽然难过,但也轻松。毛小桃呢?”
“嗯,她也是。”
“那他们达成了一致。”
我叹了口气,然後说,“那我们回去吧。”
转身得太快,鞋底突然卡在草坪上一个小洞里,拔也拔不出来。
施烨很快蹲下身,帮我把鞋跟小心地拔出来。他端详了一下,又把鞋面用手掸了掸给我穿上。
我很不习惯,但还是穿上了。
大概发现我另一只鞋,也有点脏,他又蹲下想帮我擦另一只鞋鞋面。
我赶紧退了一步。
“没关系,不要擦了。白皮鞋就容易显脏,反正我很少穿这种高度。以後可能也不会穿几次。”
他还是用手指擦了擦我的鞋子,“白色很衬你,称你的东西也要保持得干净体面才能称你,可不能拖你後腿。”
他站起来,突然对着远处的灯光笑了笑。很亮的白色光泽闪耀在他眼睫之上。
“复读特别累的那些夜晚,我就会这麽想。”
“我想,我要做一个至少让自己问心无愧的人,有一天才能跟你坦然地说这些话。”
“我不是那种踮脚够不着就算了的人,我会试着跟老板谈谈价,问他能不能帮我取下来,然後很珍惜地放在口袋里带回家。而且,如果我要放一块水晶回家,我在十天前就会把屋子打扫好。当然,现在其他一切还不算就绪,但我想提前看看老板的意愿。”他看向我。
自从他开始约我,动不动突然就来这麽一下,我不知道怎麽说好:“施烨……”
“好,我懂了。”他擡手阻止我,带着笑。“老板想说,旧址未拆,新店未开,欲求珍宝,还需等待。我只是时不时提醒一下,这里有人拿着号呢,防止有人插队。”
我讪笑。开始觉得我们的相处还不如以前那麽舒服自然。
施烨突然靠近我,我又想後退一步。
可他压低声音说,“你後面九点钟方向,有个男的,大概三十岁左右。至少看了我们五分钟了,你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