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奔向我们。
海风中,他的袍子如乘风满袖——正是袍子哥。
袍子哥走到附近时,不由站住,不敢往前。
卫三原挥挥手,袍子哥方恭敬地上前,他先对着这堤坝,沉沉一拜,继而,亦是三个响头——
老帮主命丧于此,盐帮迫于形势,不能在此设坟,但想必,人人心知肚明。
袍子哥站起,待要开口时,他看了一眼我,有些犹豫。卫三原轻摆手道:“但说无妨。”
袍子哥只有三个字:“他跑了。”
我困惑不已:“谁?”
卫三原看看我,面不改色:“载淦。”
我震惊不已:载淦竟跑了?
继而,是无穷无尽的内疚:是我放了他一条生路,才让他跑的……我他这一去,不知会惹出什麽祸来?
卫三原却沉着道:“怎麽跑的?”
只听袍子哥道:“是用凳子腿磨断了身上的绳子,又打伤了两位弟兄,抢了小艇往上海去的。”
我不由又惊又怒:“还打伤了弟兄?!回上海去……那他……”
卫三原却止住了我的愤怒与惊慌,他的语气极稳,只沉声问道:“什麽时候的事情?”
袍子哥道:“船还在海上时跑的,算起来已走了小半日。”
我的内疚更为加剧:这小半日里,我和卫三原,在船头亲亲抱抱看风景,否则,卫三原若是早些察觉,也不至于此!
我又忆起载淦当时对我悲凉的一笑,告诉我放走他,我终会後悔。
我突然想起,载淦在哈同花园中,被黑布蒙上的双眼——那黑布,到底有没有蒙住他的眼睛?那暗道和那一箱箱放入暗道的军火,他到底看见了多少?
我是後悔了,但这後悔来得也未免太快!
我看向卫三原,却意外的发现——卫三原的脸上,没有意外。
卫三原只沉着道:“可有痕迹?”
袍子哥道:“看守的弟兄,与他过了多招,才放的人。”
卫三原点头:“弟兄们伤势如何?”
袍子哥道:“都是故意留的馀地,不过皮外之伤。”
这话说得,我更是吃惊:“你们……是故意放走的他?”
卫三原心思深沉,我已有准备,但怎麽会让我全猜不透——
卫三原点头:“此人阴险毒辣,百死莫赎。我给他两条路,要麽葬身鱼腹,要麽,若你愿意放过他,就留他一条生路,但——”
海风将他的鬓发吹起,他的声音,极冷极利落:
“若他执迷不悟,则自有应得的下场。”
他看向远方的海面,沉重的叹息道:“若仅是家恨,这对父子,已应偿命。但他们为祸苍生百姓,更是国仇!”
我不由沉默:载淦父子,身处清廷高位,自然是与历史趋势相逆。
国仇家恨,让身处革命洪流中的卫三原,别无选择。
卫三原转向了我:“我要回去了,你留在此处,他们会好好照应你。”
我看向了袍子哥——啥?女囚时,是他看着我。
到如今,又落到他的手上?
而此时,袍子哥却似又乘着风,轻飘飘溜到一旁。
卫三原将我拥入怀中,在我脸颊旁轻轻一吻。
他对我道:“我已带你见过父兄,此生此世,心中便只有你一人。”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为什麽每次相逢,都在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