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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此生五百七十错(第3页)

那时张近无意中得了“鬼迹崖”武学遗刻的拓片,他自己不练,便赠与了常如意。常如意如获至宝,与张近分别後,日夜勤修,几年後武功有成,开始四处行侠仗义,渐渐博得侠名。

有一天深夜,他救了两名被匪徒挟持的女子,其中一女身穿白裙,一女则头戴珠钗,他对那珠钗女子一见钟情,只是当夜他怕鲸舟剑派追至,来去都很匆忙。时隔数月,他始终忘不掉那珠钗女子,便又寻到她,对她说,他一直记得那夜她的笑容,比她钗子上的珍珠还要明丽。

不久,那女子嫁给了他,可惜红颜薄命,两年後女子病逝,临终前对他说:“你救我的那夜,我穿的白裙,没戴珠钗。”

这自然又算是一错。常如意伤痛之馀,修练起天工三奇式,愈加卖力地惩奸除恶,有时喝醉了酒,便对人说:“常某平生杀过四十七个恶徒,个个该死。”心里很是骄傲。只是他忌惮鲸舟剑客,这话也很少有机会说出。

直到三十一岁那年,他错杀了一个好人。

他很是内疚,思来想去,总不能安宁,便又细细追查起自己过往杀的人,这一查之下,只觉心丧如死:原来那四十七人也并非个个该杀,有四人也是他杀错了的。

从此他自暴自弃,不再做“常如意常大侠”,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叫常错,字无改。

常无改也不再一味行侠仗义,到中年以後,做事更加肆意,缺钱时也去行凶劫掠,杀起人来也不再小心甄别,有时路上撞见个不顺眼的,也随手杀了。

——从此犯下的过错,就很难数清了。

常无改发觉,作恶比行善扬名更快,“窃命侯”的绰号很快响彻南北,自也招来更多鲸舟剑客追杀,十多年前,他本要去峡州与旧友张近会面,却也不得不千里逃亡,最终诈死才躲过一场危难。

此後他深居简出,不再显露武功,心中的悔恨却与日俱增。

他盼着自己能有机会做一件非同寻常的大好事丶大义举,大到只一件便能抵消他所有过错,若真有这样的事,他便是千刀万剐也在所不惜。可他也清楚,世间没有这样的事,即便有,凭他的本事也做不成。

大约七年前,他竟真遇到这样一个机会。

那时陈樗逝世未久,他定下的鲸舟剑派新掌门嵇云齐年未满三十,却是他晚年才收的关门弟子,门派中一些大人物似对新掌门不甚服气;不少潜蛰多年的漏鱼便觉,眼下鲸舟剑派新旧交替丶派中动荡,正是发难的时机。“五贼”中除了李舟吾扬名及早,其馀的段妄丶萧惊雁等四人,都是在那一年立下名头。

那年冬天,由于陈樗是无疾而终,毫无预兆,当时嵇云齐在外游历,还未及赶回庐山总堂接任掌门;许是鲸舟剑派之中有人嫉恨嵇云齐,却走漏出消息:眼下嵇云齐孤身一人,正在郓州一带。

这消息在江湖中飞快传开,不但鲸舟剑派许多高手赶赴郓州,接护新掌门;以“五贼”为首,不少旧门派高手也都从四面八方疾驰向郓州,均知若刺杀了嵇云齐,无疑能重挫鲸舟剑派的声威,甚至从此一鼓作气,推翻鲸舟剑派,也并非不可期。

依照双方高手的推想,嵇云齐多半会赶去郓州剑舻,或是附近的兖州剑舻丶冀州剑舻,又或者他直奔更远些的鲁州剑栈,那里高手更多,也不无可能;可是也不知嵇云齐是信不过这些剑舻丶分堂,还是自恃武功高,又或者只是他行事古怪,却是哪里也没去。根据双方探得的消息,有人见到嵇云齐进了郓州城,却没人见他出城。

那年天气极寒,郓州接连大雪,双方高手在郓州城内外搜寻了一个多月,其间时有厮杀对决,死伤颇多,却是谁也没找到嵇云齐。而後鲸舟剑客越到越多,旧门派高手们便渐渐退去。

又过数月,嵇云齐忽然出现在庐山脚下,仍是孤身一人,随即接任了掌门,此事才算有个了局。後来有人将双方在郓州那场持续月馀丶顶风踏雪的争杀,称之为“郓州雪月”。

当时常无改也去了郓州。

他自知武功或许及不上两边的顶尖高手,但那嵇云齐不过二十来岁,多半打不过自己,倘若上苍垂怜,让他运气好先找见嵇云齐,将之杀死,便算为往昔武林立一大功劳。可他没找到嵇云齐,却先撞见了旧友张近。

那是在十一月初三,他奔行在郓州城外的黄河故道上,雪掩枯草,四下荒寂,忽见远处一座石碑旁有三个人,他缓步靠近,见是张近僵立不动,对面则是个背负黝黑重剑丶身穿道袍的中年剑客,还有个少年跌坐在地,当时他却不认得那是沈越。

常无改瞧出张近似被那剑客制住,回想江湖传闻:重剑与道袍,正是“紫冠”裘铁鹤的惯常装束,凛然挥掌攻去,想要解救张近。他知裘铁鹤修为极高,出手便是天工三奇式的第一式“铁木生花”;裘铁鹤手里捏着半页纸,不闪不避,只道:“阁下来得正好。”随手将纸丢出。

常无改未及细想,与那半页残纸擦身而过,不知怎麽,脚下一滑,腰身偏转,那一掌竟重重打在旁边的张近身上,张近不会武功,如何经受得起,当即呕血栽倒,眼见是不活了。

常无改大惊,只道是自己久不动武,身手生疏之故,一时间懊悔悲痛,惘然失措。

裘铁鹤瞧出他用“鬼迹崖”步法,又使出“天工斧”的武功,恍然道:“常无改,原来你没死?”语气似有意外之喜。他又对扑到张近身边的沈越道:“小兄弟,这人是个臭名昭着的恶盗,我这就杀了他。”

常无改错杀旧友,念及平生过错,失却了抵挡之念,道:“好,你杀我吧。”

便在这时,远处雪地上走来一人,青衫负剑,迅行如风,越靠近裘铁鹤,脚步越缓;裘铁鹤叹了口气,将重剑取在手里。

常无改见来者不过三十出头,便道:“阁下小心——”那人停步拔剑,略一转头,对常无改颔首致谢。

随着他转头,却将眉间丶发梢丶肩头上的碎雪抖落在脚边,地上积雪经这些碎雪一触,宛如活了过来,从他脚边不断向四周流淌——以他为中心,雪地上露出一大片圆形的泥土。

裘铁鹤踏前一步,踩在那片泥土上,道:“我可已在你‘剑篱’之内?若不在,我还可再近几步。”

常无改听见“剑篱”二字,才知这青衫人便是近十年来名动江湖的李舟吾,又瞥见此人手里只是一柄寻常铁剑。却听李舟吾笑道:“你再後退几步也行。”

裘铁鹤道:“好个李舟吾,进境恁快。”下一瞬,两人身形猝然对撞在一处,叮当几声,剑刃交击,劲风四射,周遭泥土雪沫激扬如雾。

常无改将沈越护在身後,定睛瞧去,李舟吾与裘铁鹤已分开数丈站住。裘铁鹤身姿凝肃,双手握持住重剑,缓缓擡臂,李舟吾洒然笑笑,一振剑锋迎上,但见裘铁鹤挥剑至半,忽地手腕顿住,冷哼一声,转身迅疾退走。

常无改瞧不明白,但既是裘铁鹤退走,多半是他落了下风,想到李舟吾年纪远比自己轻,但武功名声都远胜于己,不由得自惭形秽,上前朗声道:“李大侠,我常无改作恶多端,不配你救。”

李舟吾道:“无论如何,你也不该死在裘铁鹤这等人手里。”他近日与裘铁鹤已交手数次,今天也是追踪裘铁鹤而来,只是来迟未能救下张近。

“这位说书的张老先生,我从前也见过的。”李舟吾轻叹一声,问了刚才情形,却说张近并非常无改误杀:那纸页上附着了裘铁鹤的剑劲,实是他存心害死张近,刻意引偏了常无改的那一掌。

常无改一惊,回看地上,那半页纸却已碎成粉末,找不见了,又听李舟吾说沈越是张近的徒弟,他颤声问沈越:“你丶你信我不是要杀你师父麽?我是你师父的朋友。”

沈越点头道:“我信。”

常无改一生行事冷硬,不知为何,听了眼前这少年愿信自己,竟热泪盈眶,又问道:“为什麽?我丶我做过许多恶事。”

沈越指指李舟吾,道:“因为是他说的,他是‘侠客李舟吾’——师父常讲他的故事。”

常无改道:“原来如此。”又听沈越说了他赶到之前的情形,见沈越双目泛红,但神情镇静丶吐字清晰,倒瞧不出十分难过,不禁暗暗称异。

原来师徒俩此番到郓州,却是张近听到风声,知道此地将有不少旧门派漏鱼出没,想来搜集故事;今日裘铁鹤却忽然找来,说是其父不久前逝去,临终前才说他们家其实是某个昔日门派的传人,裘铁鹤也算是漏鱼之後——可是裘铁鹤自幼便入了鲸舟剑派,从不知其父会武功,对此颇觉讶异,又听父亲说早年曾遇到张近丶提过此事,裘铁鹤便特地寻来求证。

张近闻言回忆良久,想起少年时确曾遇过一个姓裘的人,那人刚刚自废武功,说以後不愿再东躲西藏,从此与那被灭的门派再无纠葛,他将半页武学秘笈赠给了张近,叹道:“祖宗的东西,我只留在手边半页,今日也不要了。”

裘铁鹤听张近说完,道:“时隔几十年,那纸怕也早不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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