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偶(3)
是夜,孤月悬空。
疾风呼啸着掠过耳廓,席卷掀起的衣袍,在空中猎猎作响。
男子在巷中疾行,脚步一深一浅,踩实了好几个水坑,溅起点点泥浆。
他不时回头望去,扭曲的脸上爬满了恐惧,脚下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顾不得疼痛却又慌忙爬起。
眼见巷口愈渐宽阔,巍峨的朱门愈来愈近,可稀薄的空气却如抽丝般离开他的身体。
这人的筋骨逐渐散架,直到最後像被抽去骨头一般瘫倒在地。
怀中的牛角咯噔一声掉了出来,上面攀爬着的图腾显出诡异的纹路,却在闪过几下之後逐渐熄灭,直到像是在上面蒙了一层灰。
可他仍旧不死心,用尽全身力气看着前方一点点爬去。
他看向眼前的匾额,提刑按察司。
再向前一点,就差一点。
男人咬牙撑起右臂朝前指去,可却突然停滞在空中,下一瞬便摔了下去。
瘫软的骨头仿若要堙灭入土,双眼瞬间蒙上了一层白翳。
第二日卯时,按察司的大门轰然大开,门前赫然趴着一具死尸,甚至可以说是半具尸体。
因为在薄薄的外衣之下,只剩一架空壳白骨。
裴因蹲在尸体前,他掰过已经变成骷髅的头,却发现眼眶中爬满了蛆虫,成团的白色不断向外蛄蛹,有几只甚至已经爬到了白骨的下颚。
他略微蹙了蹙眉,搁下头颅顺着身下看去。
只见此人一身短打,却又不似武仆那般粗鄙,看着倒像是个教头。
身上泥泞不堪,鞋子也跑掉了一个,在离他几步之远的距离横着倒在地上。
形容如此狼狈,定是有什麽骇住了他。
而却在那只孤零零的鞋子旁,一只牛角好端端待在那里。
裴因心觉疑惑,弯腰捡起了这只牛角,左右翻看了几眼并没有发现不对,只是角上遍布的图腾纹路令人生疑。
他吩咐馀旧将此物收起来,转身却瞥见那人腰间挂着一个木质的牌子。
裴因扯下牌子,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烟雨楼。
烟雨楼是整个长安最繁盛的青楼。烟雨楼阁,琵琶弦响,醉月迷花。
各大风流雅士前去此地寻欢作乐,皆称其为镜中水月,天上人间。
他细细摩挲着牌面,上面打了一层釉,摸上去光滑如丝绸。
而木牌的左下角却镌刻了几个小字,
天上人间,一十三号。
“这烟雨楼近日来可有举行什麽花宴?”裴因转头问馀旧。
这主仆二人皆非风月之人,这一问可是让馀旧抓耳挠腮了半天。
半晌他才回道:“属下听闻近日有个什麽春日宴,但须得是楼内常客,且按照平日里豪掷的银钱多少,才可得到宴会的名额。”
“只是······”馀旧沉吟了片刻,抱拳说道,“大人,近日来司中已有数人报案,皆是青年男子失踪案件,而他们失踪前去的最後一个地方便是烟雨楼。”
裴因听後垂眸看向木牌,心中疑虑丛生。
跪在骸骨周围验尸的检验使也没了思绪。
“裴使,此尸骨虽很是新鲜,可腐烂的速度却远超正常尸体腐烂的速度。”检验使掰过尸骨的头颅,指着满是蛆虫的眼睛说,“还有此处,下官愚笨,参不透其中蹊跷。”
“因为此案实为妖物所为。”
远处传来一阵温润儒雅之声,像是凛冬里簌簌落在檐上的雪。
裴因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向他走来。
那人看着约莫二十的年岁,身形消瘦,鸦青的长发用白玉簪绾成半个发髻,几缕散发垂落在肩头。
男子走到裴因身前深深作揖。
“下官靳方夷,乃镇妖司新任司使,今日初至点卯,还请裴使多多垂训。”
几月前,圣上下旨特在提刑按察司下设立镇妖司,而其司使便在今年捉妖术考拔得头筹之人中择选。
看来眼前此人便是今年的术考状元,靳方夷。
裴因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觉扑面而来的书生气。
他的目光在靳方夷的面上游走,这人的双眸与他本人一般温吞如水,可仔细看去却发觉实则不曾露出一丝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