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气急,咳疾愈重,看向殿下鸡飞狗跳的群臣,眼中满是疲惫。
他闭上眼,扶额捏了捏眉间,大吼一声。
“够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了!”
朝中衆臣瞬间噤若寒蝉,只有靳方夷一人持笏板上前,谏言裴因为审理此案的最佳人选。
圣上听闻沉吟许久,睨了眼靳方夷,身姿挺拔,如鹤如松,眼底满是尽忠的赤诚,无一丝阴霾。
圣上眯了眯眼,良久後大手一挥,强压下喉中的咳意。
“就按靳爱卿所言去办。”
下朝後,圣上传旨召见裴因,嘱咐内侍掩人耳目,莫要惊动旁人。
甫一迈入宣室殿的大门,一股酸到发苦的药香直窜入裴因鼻腔。
他掩鼻轻咳几声,绕过镂空屏风,只见圣上已然靠在榻上,手边放着一碗浓黑的汤药,热气蒸腾而上。
见裴因前来,圣上懒散地摆了摆手,屏退衆人,殿内只馀他们二人。
裴因行过礼後,端起药盏喂到圣上嘴边,却见他伸出手掌挡了下来,扭头闷咳。
顺过气後,圣上蓦地开口。
“朕这咳疾怕是无药可医了。”
“舅舅,您······”裴因抚着他的後背,听到这番话不禁拧起了眉头。
“今日你我不论君臣,只做舅甥。”圣上摇摇头,打断了裴因的话,接着说,“我这副身子怕是强弩之末,如今山岳未稳,四海未靖,朝中宵小之徒荧惑衆听,肱股之臣未能尽忠,子女尚且年幼,朕心难安,唯一信得过的便是你。”
“若朕撑不住,你便替我主持大局。”
说罢,圣上从床头暗格中拿出一卷空白圣旨,交至裴因手中。
他紧紧攥着他的手,直到骨节发白青筋鼓起。
那卷圣旨被强塞到裴因手中,他感受不到这卷明黄滔天的权势,只觉平平无奇,与之而来的只有汹涌的悲痛。
他擡眸望向圣上,不知何时,舅舅尚未到不惑之年,鬓角却长出了华发。
不老的唯有那双如鹰隼般的双眼坚定地看着他,眸中是数不尽的未竟之言。
他听到舅舅一字一顿地说,“我信你。”
短短三字,重若千金,像是赌上了大徽百年气脉与河山。
裴因喉头哽塞,万千话语堵到嘴边却始终说不出,眼尾也早已猩红。
事已至此,他只能郑重地点了点头,应下了圣上的嘱托。
待圣上喝下药後小憩片刻,裴因便退出了宣室殿。
回去的路上,裴因只觉事有反常。
若舅舅始终洞若观火,可如今事态并非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那麽今日为何要同他说这一番话?
莫不是那该死的续命灯出了差错?
思及至此,他方想绕路前往奉先殿,却被守在宫门口的馀旧拦住了去路。
馀旧本是沉闷的性子,眼下却面露焦色徘徊在宫门前,属实反常。
裴因面色一凛,即刻上前,只听得馀旧焦急地说道。
“裴使,温姑娘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