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住呼吸,横刀一挑,连血带肉将蛊虫迎风劈成了两半。
那虫子趴在地上蠕动了几瞬後便绝了生息,温堇禾心中这才松了弦,顿时浑身脱力,因何刀咣当一声落地。
裴因弯身上前接住了瘫倒的温堇禾,後颈处汩汩而下的鲜血已流进了她的衣物。
他满面焦急,开口要寻御医,却被她拉住手臂。
“你若此时寻医,岂不是打草惊蛇?”温堇禾低声道,一脸无所谓,“再说了,一点皮肉伤不碍事。”
“管不了那麽多了。”裴因气极反笑,想要呛她几句,可见到她愈渐惨白的唇色,终究作罢。
他唤来门外的馀旧,朝他使了个眼色吩咐道,“去请秦医士。”
伤口仍在流血,裴因撕下一截衣袖,小心翼翼简单包扎了下,听她将来龙去脉梳理清楚。
“昨晚我去了祭坛,本想探探虚实,却看到了虚云。可没能与他正面交锋,只窥到一面衣角而已。”温堇禾说。
“所以你就单独行动,丝毫不顾自己的安危?”裴因有些气恼,面色沉了下来。
温堇禾第一次见他阴沉着脸,竟有种黑云压城的窒息感,她晃了晃裴因的衣袖,声音也软了下来。
“你先听我说。”
裴因觑了她一眼,绷直嘴角冷哼一声。
“猜是他在我身上中了蛊,那蛊虫可操控人的心神。”温堇禾挑起蛊虫的尸体,双眼镇静无波,“昨晚睡着後,直至今早我都没有记忆,清醒後就看到李茂倒在血泊中,我成了杀人嫌犯。”
“好一招连环套。”裴因包扎好伤口,依旧冷脸道,“如今你薄氏遗孤的身份暴露,只能先在这里委屈一段时间。”
“有裴按察使坐镇,我怎会委屈?”温堇禾轻笑,朝裴因挑了挑眉。
见她这副模样,裴因气闷,曲起两指弹了弹她的额头,无奈道。
“若此事发酵,你觉得以我之力还能护住你吗?”
温堇禾仍旧不以为意,擡手揉搓他的耳垂,仰头在他眉心痣上啄了一口,轻声说。
“我信你。”
裴因顿时怔愣在原地,颤动的双眸对上她满含笑意的眼神,不自觉地,从脖颈处向上如煮熟的虾一般蹿红。
直到他感到空气也变得燥热,胸前起伏不定,想要抽身却被温堇禾一把拉了回来。
她朝他招招手,唤他附耳过来。
像是中了蛊,裴因随即俯身,耳廓似有若无贴到她的唇边,听到她低声说。
“祭坛之下有鬼,去找师父。”
。
祭坛之下一道暗门轰然打开,虚云自门外缓步走来。
扑鼻而来的腐败咸腥味道让他不经意皱了皱眉,暗室藏在祭坛之下,昏黑如晦,仅有几盏微弱的烛光摇曳。
他耸了耸鼻尖,扫过暗室中间的法坛,那是数百人堆砌成的一座巨大的丶蠕动的山。
密密麻麻的人叠在一起,男人,女人,老人,甚至依稀可见孩童瘦小的轮廓,像是随意丢弃的布偶。
各各衣衫褴褛,面色灰败,深陷的眼睛好似蒙尘,映不出半分活人的意味,没有挣扎,没有哀求,甚至没有恐惧,只剩一片死寂的麻木。
可他们虽瘦若枯槁,却仍存着微弱的呼吸,唯有法坛之外的几盏烛灯昭示着他们的生命。
仅靠着快要干涸的灯油燃烧,好似风中残烛。
他们自然不能死,一切还需等到祭天大典之时,献祭给伟大的,精巧的阵法之中。
靳方夷负手而立,仰头欣赏这座活人山。
“阿弥陀佛。”
虚云走到靳方夷身後,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贫僧一时不知,靳大人究竟可有能力助贫僧夺得妖王之力?”虚云转过身,似乎故意不去瞧那座人山。
靳方夷侧过身,右眼隐于黑暗中,微不可察闪过一丝杀意。
“高僧此言何意?”
“那晚祭坛之上,若不是贫僧发觉温施主的踪迹,如今大计则毁,何来共赢一说?”
虚云不疾不徐,一脸淡漠。
“你可知杀了李茂,再在偌大的京中寻到八字相合的男人有多难?”靳方夷觑了虚云一眼,转过脸看向活人山,“眼下风声愈紧,稍有不慎便是你我都会搭进去。”
“这是靳大人的事,与贫僧无关。”虚云手持念珠,眼底尽是胜券在握的笃定,“贫僧只知,助靳大人成其大业後,贫僧会得到本该拥有的东西。”
“哪怕是抢,也终究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