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不肯走,低着头不住地擦眼泪,男人在门外打转。
母亲便不再开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忙着操作间里的活计。
母亲疲累至极。
忘开了竈火或任由开水在炉竈上放凉也想不起来要装进水壶里。
仿佛某个无人在意的瞬间,时间带走了她的全部记忆。
食客也察觉出来。
鬼客亦然。
幸芝无法单独筹备食材,只能在母亲准备好的基础上稍微发挥。
母亲不曾预备的食材,即便知道在哪里,幸芝也无法获得。
少年伏在案头小心翼翼问:“这里是不是要做不下去了?”
“有可能。如果没有食材,恐怕你们也不会来。”
“不!”少年瞪圆眼睛:“我会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我阿娘的。”
自从阿元离开,店里的鬼客也不似寻常那般多,今夜尤为明显只有零星几个落魄鬼进门。
幸芝无趣,索性问起少年前世经历。
“你是生病吗?看上去年纪这麽小?”
“不是。我是被人杀死的。”
少年擡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许是祭祀仪式齐全,後人祭拜殷勤,少年的模样并无特别撕裂的变化。除了鬼气森森,仍保持活着时的模样。
“那你阿娘不在世吗?”
“应该还活着吧。”
少年解释道,他是在放学回家途中被人从身後割开脖子,血溅当场。他来不及看清那人模样,只想捂住脖子赶紧回家。
他阿娘还在家里等他。
可是,他倒在那个路口。
永远也没有回家。
少年说,之後很长时间他一直徘徊在原地无法离开,是阿元找到他将他带离,也是阿元帮他托梦告诉阿娘他会在茶餐厅等她。
“可是,阿元说我阿娘会长命百岁,怕是要等很久。不过没关系,我也不全等着。我也想投胎,还能见阿娘一面。阿元说,投胎成功的鬼能在临了前见一见最想见的人。那时候,我还能见到阿娘。”
少年笑着。
幸芝却落下泪来。
她不敢告诉少年,兴许他的阿娘已经有了新的孩子,早已忘记那个在睡梦中订下的约定。
“你为何不去找她?”
“阿元说我没人点灯笼,无法去到亲人身边。我们野鬼只能游荡,荡到哪里是哪里,只有这里不一样,只要能被我们看到亮灯,我们就能进来歇歇脚。”
“你想见她吗?”
少年忽然亮起眼睛,瞬间却又暗淡下来。
“算了,阿元说烛油太精贵,不能浪费。”
幸芝被忽然亮起的念头吓一跳。
她拍了拍少年肩膀道:“只是见见不做旁的事,应该干涉不了什麽因果。你在这里等我,别走开。”
少年倚着墙角,直到幸芝赶走店里最後一位鬼客。
她提着灯笼,像阿元那样,将烛光落在少年脚下。
少年随她一般移动。
少年说了地址,可他早已不记得自己家住何处,他唯一记得的地址便是他身死之地。
幸芝站在那个十字路口。
少年茫然环顾四周。
变化太大,原本红色的砖墙被推到,学校附近的居民区成了商场,回家的那条路种满香樟树,树的尽头是一片人工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