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甚是感激,亦很欣慰,“我就知道,娘没看错你,婉娘没看错你。”
此行最大心事已了,岳母便不再打扰祝鸿文休息,回了前头宴席。临走前,岳母还在叮嘱,“好孩子,你多年苦读不易,今朝好不容易得了功名,定要好好珍惜啊。”
是啊,定要好好珍惜啊。
只留下祝鸿文母子二人。
祝母也有点吃多了酒,脸上亦不知是高兴还是难受,早已泪眼婆娑。
“娘,你怎的哭了…”祝鸿文心里难受,扶住祝母,“…娘,您以後再不用那麽辛苦了,孩儿以後,定要好好孝敬您。”
“…娘就知道你一定能高中,娘的那些辛苦都不算什麽…”祝母抚着自己的儿子的脸,叮嘱道,“你明日便要出远门了,出门在外定要注意身子,到了雄州一定寄个家书给报个平安…我听席上的人说这当官也是难事,凡事你一定当心,实在不行咱们不当也罢……”祝母渐渐擦净眼泪,慢慢变成笑着叮嘱。又多叮嘱了好些话,又让祝鸿文早些休息,也回了前头宴席。
离别在即,祝鸿文亦是不舍,可眼下却没这个空闲。
回到屋里,祝鸿文便将他装书的大木箱子清了出来。
嫌屋里太黑,他索性点起了灯。
他本想把尸体直接塞进雕花木箱,可硬塞实在塞不下去。好不容易将尸体从腰处用力折了一折,让其头脚相并,才成功塞将进去。又细细检查了屋里可能沾血的物件,逐一清理。
是啊,要好好珍惜啊。
祝鸿文下了决心,明日便带着这个箱子,赴任雄州。
***
今天已是出发的第五天。
与几日前相比,如今的祝鸿文已有些憔悴:两眼凹陷,眼底泛青,嘴角也皴了皮。
远远便望见一路边茶摊,缩坐在车辕前的祝鸿文喉头一紧,甩了几下鞭梢。老骡子心领神会,当即噔噔响的小跑起来,很快拉着骡车到了茶摊旁。
方圆十几里地左不过就这一个茶摊。寥寥几张老旧木桌,几乎都坐满了赶路人。祝鸿文左右前後扫了一遍,也就茶摊最外桌还剩有空位。那桌旁已坐了两人,一胖一瘦都跷着腿儿。祝鸿文走了过去,拱手道,“此处可还空着,能否拼个座?”
那一胖一瘦也没理人,结了账径直走了。
“老丈,来碗粗茶。”祝鸿文落了座。
“好嘞。”摆摊的老丈执了汤壶过来,将热水徐注入盛着碎末的粗瓷碗中,推碗至祝鸿文面前,“客官,您的粗茶。可要配点茶食?咱这儿有撒子,烧饼和粿子,馓子是今天刚炸的,可香了。”
祝鸿文:“那再来点儿馓子。对了老丈,您可知这附近的驿站还有多远?”
那老丈自竈台上端出一碗黄橙橙的焦香馓子,笑道,“客官,您这风尘仆仆的,老汉一下子还真瞧不出您是位官人呢。”
“这几日赶路确实太过匆忙。”祝鸿文几口便饮完了热茶,“再倒点水罢。”
“不过官人您来得挺巧。”那老丈持起汤壶,又小心给祝鸿文的茶碗倒满了热水,然後头一伸,朝茶摊里头一桌的喝茶人喊道,“王贵,这官人找永济驿站呢。”
那唤作王贵的伸手一应,向祝鸿文走了过来,“是您要住驿站?”
祝鸿文做了个礼,“正是。”
王贵:“那还真是巧了。若官人无甚要事,喝完茶便可同我回去登记,领了凭证和钥匙。”
祝鸿文已瞅准了这茶馆附近的一片荒坟,本想着埋了尸再去驿馆,便问,“晚些可是不方便?”
那王贵笑笑,“官人莫怪,年关将近,这周遭偷猪贼横行,待会儿给您登记後,我还要帮我家阿爷看管猪圈,只怕晚些时候便不能招待官人了,还望见谅。”
祝鸿文点点头,“那待我饮完这盏茶。”
王贵:“官人慢用。我们永济驿站地处偏僻,难有贵客光临。不知官人此行是要去往何处公干,怎会路过此处?”
祝鸿文将桌上已吹温的茶水一饮而尽,又用油纸细细包起了馓子,边说道,“本官要去雄州任职,此前去探了个亲,绕了点远路。老丈,这一起几文钱?”
老丈:“您给二十文。”
祝鸿文结了账,便与那驿卒王贵架着骡车一同走了。
可他不知的是,当他和那驿卒提到雄州时,茶摊有两桌人突然都不说话了,其中一虬髯客的目光更是如鹰隼一般盯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