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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秋风（第1页）

（06）秋风

时近深秋，越来越长的夜引发越来越多的梦，医生唯一的对策，是开出更多的药，写下更长的医嘱。徐芷柠渐渐明白过来，她每天吞下大把大把的药，只能让医生一个人心安。其实谁也不知道什麽叫好转，什麽叫恶化，撑着不死就是痊愈，吃饱就睡方为健康。她逼迫自己恢复工作状态，尽量延长清醒的时间，证明自己真的还活着。虽然她也不知道每天有什麽工作要做，不过总比忙着无所事事强。徐芷柠开始重新阅读《红拂双刃》，煞有介事地做读书笔记和评估报告。嘴上说着不干，真正行动起来却比谁都利落，这就是徐芷柠的本性。认真的人很容易被职场上的投机分子拿捏，徐芷柠一路走来为自己的“认真”付出过不少代价。他们好像不在乎你的真，只想让你认命，无条件为他们的贪念牺牲。大老板这台人机为了完成既定指令，也要在所有愿意认真做事的活人身上搜刮一圈。徐芷柠的热情一旦被调动起来，就无暇顾及到底谁在对她的这份真心蠢蠢欲动。她原本就讨厌与人打交道，偏偏这行净是些行走的活死人，更让她厌烦。徐芷柠心里总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努力说服她塌下心来努力赚钱，多少人都在嫉妒她的成功；另一个总是批评她为俩糟钱自取其辱，这份工作既损人又不利己。只有给公司看剧本丶选IP时，徐芷柠才能感到片刻的宁静，另外就是为了项目合作做团队背调。这些时刻，会让徐芷柠想起自己曾经可笑的文学梦想。白秋平的存在像是一种提示，点破徐芷柠的虚僞。徐芷柠心中理想主义的火焰已近熄灭，她嘴上说着务实的话，却为此忐忑不已。她以为拥抱现实是曲线救国，殊不知这个“理想国”早就破碎，她努力构建的理想山河，已经化作负面网络舆论，一点一点压垮她的心智。白秋平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丧失了理想的理想主义者。当年影视行业IP大热，只要会打字就可能被捧成知名作家。白秋平本就有作品改编成热门电影，趁势做了编剧，随手写点什麽都会有影视公司闻着味儿来谈价钱。于是他开始漫天要价，同时接受委…

时近深秋，越来越长的夜引发越来越多的梦，医生唯一的对策，是开出更多的药，写下更长的医嘱。

徐芷柠渐渐明白过来，她每天吞下大把大把的药，只能让医生一个人心安。

其实谁也不知道什麽叫好转，什麽叫恶化，撑着不死就是痊愈，吃饱就睡方为健康。

她逼迫自己恢复工作状态，尽量延长清醒的时间，证明自己真的还活着。

虽然她也不知道每天有什麽工作要做，不过总比忙着无所事事强。徐芷柠开始重新阅读《红拂双刃》，煞有介事地做读书笔记和评估报告。

嘴上说着不干，真正行动起来却比谁都利落，这就是徐芷柠的本性。

认真的人很容易被职场上的投机分子拿捏，徐芷柠一路走来为自己的“认真”付出过不少代价。

他们好像不在乎你的真，只想让你认命，无条件为他们的贪念牺牲。大老板这台人机为了完成既定指令，也要在所有愿意认真做事的活人身上搜刮一圈。

徐芷柠的热情一旦被调动起来，就无暇顾及到底谁在对她的这份真心蠢蠢欲动。

她原本就讨厌与人打交道，偏偏这行净是些行走的活死人，更让她厌烦。

徐芷柠心里总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努力说服她塌下心来努力赚钱，多少人都在嫉妒她的成功；另一个总是批评她为俩糟钱自取其辱，这份工作既损人又不利己。

只有给公司看剧本丶选IP时，徐芷柠才能感到片刻的宁静，另外就是为了项目合作做团队背调。

这些时刻，会让徐芷柠想起自己曾经可笑的文学梦想。

白秋平的存在像是一种提示，点破徐芷柠的虚僞。

徐芷柠心中理想主义的火焰已近熄灭，她嘴上说着务实的话，却为此忐忑不已。

她以为拥抱现实是曲线救国，殊不知这个“理想国”早就破碎，她努力构建的理想山河，已经化作负面网络舆论，一点一点压垮她的心智。

白秋平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丧失了理想的理想主义者。

当年影视行业IP大热，只要会打字就可能被捧成知名作家。

白秋平本就有作品改编成热门电影，趁势做了编剧，随手写点什麽都会有影视公司闻着味儿来谈价钱。于是他开始漫天要价，同时接受委托创作，爱写的丶不爱写的，能写的丶不能写的全都来者不拒，诞生出许多低分怪胎作品。

《红拂双刃》在白秋平的创作序列里很不起眼。这部小说创作于白秋平的人生迷茫期，父亲去世，儿子逃家，妻子抑郁，他每天哗啦啦进账，独自走上事业巅峰。

白秋平为此感到愧疚，觉得自己吸光了所有人的运气，全家都成了助推火箭上天的燃料。

这份悲伤没能及时转化成文字，因为饭局和金钱总是来敲门。

白秋平反复辗转于快乐和痛苦之间，辩称只有出轨和醉酒，才能逃离这种分裂带来的焦虑——他真这样做了。白秋平想象出一个二女夺夫但最终联手杀了负心汉的故事，以示自己在向女性赎罪。

为了实现这个可笑的目的，白秋平异常重视《红拂双刃》，但创作成果可用稀烂形容。他只好昧着良心自嘲，到处说这是“用脚写出来的小玩意儿”，不介意负面评价。

那种装出来的随性，就像父亲见到没符合自己心意生长起来的儿子，努力用漫不经心的态度掩盖失望，知情者顾及情面，顺水推舟成全这份虚僞的潇洒。

那时候，华新一口气买走白秋平的五个热门IP，《红拂双刃》算是买五赠一的赠品。

他们以为捡了大便宜，实则是白秋平急着兜售掉那段不堪的回忆，同时要把华新的资源对接给他出轨的那个年轻女人——一位不知名的网文写手。

後来那女人没有影视作品问世，大约还是能力不足，或华新早看穿了白秋平的意图，假意逢迎罢了。

白秋平的文学灵魂连同他创作出的男主角，一起死在《红拂双刃》的结局。

此後他的作品销量一部比一部差，另有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秋平轮番登场，成为影视资本捧出的IP新贵。

现在读来，小说中双女主相爱相杀最终携手复仇的设定已不算稀奇，意识流的写法让整个故事缺乏必要的压力线，人物状态迷迷糊糊，对话犹如梦呓，部分桥段带有白秋平对女性恶趣味的幻想，字里行间遍布着一个过气男作者思想的“尸斑”。

他们竟要重新解剖一具发烂发臭的尸体，并全程记录，称其为艺术。

啧，这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小说里可影视化的部分太少，不知道那个女导演能不能行？需不需要配个经验丰富的监制？当然，编剧也很重要，这剧本太难写了。

徐芷柠整日思考改编方向，脑子终于清爽了一点。她不介意《红拂双刃》的阅读感不佳，只要能与真正的人的作品而不是虚僞的流量産品打交道，就觉得痛快多了。

每天思考点关于人的问题，徐芷柠感觉自己的人性正在慢慢苏醒过来。

一个异地陌生号码频频打来，徐芷柠无暇顾及，索性拉黑。

大老板又来登门拜访，这次的借口是找物业检修供暖系统。天气预报说，今年可能是罕见的冷冬。

物业进来巡视一圈，夸徐芷柠爱护房屋设备，各种管道运行良好。

徐芷柠心想，这房子满打满算住过半年多，其他时间全在出差或跟组，当然良好了。物业走後，大老板给徐芷柠递上一支名贵的钢笔。

“欧辛丽送的，团队人手一支。”

徐芷柠对奢侈品没什麽兴趣，唯爱钢笔和手表，但她觉得此刻必须表现出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才能让大老板高看一眼。

“什麽团队？”徐芷柠忍不住盯着钢笔看，大老板识相地放在桌上。

“《红拂双刃》啊，群都拉了，我，欧辛丽，白秋平，赵泉。就差你，但我默认你已经在了。”

大老板看向徐芷柠桌上的草纸，上面勾勾画画做了人物关系图，微微点头赞扬她的职业精神，这也是在暗示徐芷柠，你那点小心思我这个大老板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