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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少年（第1页）

（16）少年

“咣。”一个大红章盖在少年的证件照上，宣告顾天明正式入学溪山一中。这是县里最好的高中，学生家境普遍中等偏上，父母多少有些文化，愿意让孩子继续考学。顾天明和他们不一样，单从家境来看，他应该走上技校毕业丶外出打工的路，偏他学习好，争气，考上一中的公费名额。他是父亲和爷爷托举出的希望，是贫寒之家捧出的娇子，代表顾家的明天。第一次期中考试，顾天明迎来当头一棒。初中时引以为傲的好成绩，现在仅能排到中游。班里以及全校第一是个奇怪的女生，成绩遥遥领先，高出第二名几十分。女生叫徐燕燕。这种ABB结构的名字在溪山很常见，一个通俗的姓搭配没什麽含义的叠字，除了能证明其性别，看不出任何寓意和期待。顾天明则不同。父亲对他寄予厚望，希望儿子为顾家带来天明，由此赐名“天明”。因着一些历史原因，顾天明爷爷从高级知识分子沦落为村里的补锅匠，父亲努力念到中专，还是未能继承爷爷遗愿成为人民教师，最终在溪山开了个修车铺，整天与油污打交道。这个家庭，没有女人。奶奶没有随爷爷一起奔赴乡下，吊死在大学校园；母亲没有看到顾天明考上高中，早早离家打工。他们祖孙三代都被女人“抛弃”。奶奶抛下爷爷，逃离痛苦和凌辱；母亲抛下父亲，逃离贫穷和压抑。班里重新调换座位，徐燕燕和顾天明成为同桌。刚上高中便被女生狠狠压了一头，顾天明多有不服，想要借机窥探徐燕燕的学习妙法。他们用着同样的教材，同样的练习册，同样的文具，中午在食堂吃着同样的饭菜……顾天明最後明白过来，这是智力水平的差距，他一辈子都赶不上。顾天明将这事归到家族影响。徐燕燕父母看上去都是标准的县城知识分子，举止温文尔雅，衣服白净透亮，一身舒肤佳香皂味。徐燕燕也时常散发出好闻的香气，不知用什麽擦脸。这样一个芳香的女孩，定会有光明的未来。不像他，自打记事便在车轮下玩耍。父亲盼着儿子出人头地，带全家走向光明，却从未给儿子指出光明是何物，光明在何处。实际上…

“咣。”

一个大红章盖在少年的证件照上，宣告顾天明正式入学溪山一中。

这是县里最好的高中，学生家境普遍中等偏上，父母多少有些文化，愿意让孩子继续考学。顾天明和他们不一样，单从家境来看，他应该走上技校毕业丶外出打工的路，偏他学习好，争气，考上一中的公费名额。

他是父亲和爷爷托举出的希望，是贫寒之家捧出的娇子，代表顾家的明天。

第一次期中考试，顾天明迎来当头一棒。初中时引以为傲的好成绩，现在仅能排到中游。班里以及全校第一是个奇怪的女生，成绩遥遥领先，高出第二名几十分。

女生叫徐燕燕。这种ABB结构的名字在溪山很常见，一个通俗的姓搭配没什麽含义的叠字，除了能证明其性别，看不出任何寓意和期待。

顾天明则不同。父亲对他寄予厚望，希望儿子为顾家带来天明，由此赐名“天明”。

因着一些历史原因，顾天明爷爷从高级知识分子沦落为村里的补锅匠，父亲努力念到中专，还是未能继承爷爷遗愿成为人民教师，最终在溪山开了个修车铺，整天与油污打交道。

这个家庭，没有女人。

奶奶没有随爷爷一起奔赴乡下，吊死在大学校园；母亲没有看到顾天明考上高中，早早离家打工。他们祖孙三代都被女人“抛弃”。奶奶抛下爷爷，逃离痛苦和凌辱；母亲抛下父亲，逃离贫穷和压抑。

班里重新调换座位，徐燕燕和顾天明成为同桌。刚上高中便被女生狠狠压了一头，顾天明多有不服，想要借机窥探徐燕燕的学习妙法。

他们用着同样的教材，同样的练习册，同样的文具，中午在食堂吃着同样的饭菜……顾天明最後明白过来，这是智力水平的差距，他一辈子都赶不上。

顾天明将这事归到家族影响。徐燕燕父母看上去都是标准的县城知识分子，举止温文尔雅，衣服白净透亮，一身舒肤佳香皂味。徐燕燕也时常散发出好闻的香气，不知用什麽擦脸。

这样一个芳香的女孩，定会有光明的未来。不像他，自打记事便在车轮下玩耍。父亲盼着儿子出人头地，带全家走向光明，却从未给儿子指出光明是何物，光明在何处。

实际上，徐燕燕很少和顾天明说话，她恨不得时光飞逝，赶紧奔赴高考考场，通过考学逃离溪山。

父亲出轨时，徐燕燕中考在即。

一次中午回家吃饭，她闻到家里有股难以名状的味道，厨房垃圾桶惊现一条破掉的女士黑色丝袜和数只用过的避孕套。徐燕燕无心吃饭，独自清理掉客厅沙发上残留的欢爱痕迹。

沙发靠垫缝隙夹着一只蓝色男士棉袜，委屈地缩成一团。徐燕燕夹起这只袜子丢进垃圾桶，让它与那条女士丝袜成双配对。

晚上父亲回家见垃圾桶被清理过，反复确认是谁倒的。徐燕燕面色平静，说她中午回过家。父亲没再说什麽，将另一只落单的蓝色棉袜扔进垃圾桶。

母亲出轨时，徐燕燕高一。

徐燕燕假期到文化馆借书，隐隐听到奇怪的声音，循声行至位于地下一层的画室。

房门半掩，一个雪白的屁股闯入徐燕燕视线。屁股下压着她的母亲，二人以尚未完工的“芙蓉花开”巨幅工笔画为床榻，朝向隐秘的欢乐奋进。

母亲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幸福笑容，这令偷窥者徐燕燕心头一惊，呆立在门缝处。

原来，母亲是会笑的，她只是在家活得太苦，才会面容僵硬，不善言辞。

撕拉一声，母亲扯破“芙蓉花开”，拽下娇艳欲滴的花朵攥到手里。母亲的声音变得柔软婉转，引得那个雪白的屁股加快节奏。这若是场表演，此刻定当掌声不断。

徐燕燕脚下一软，撞倒旁边的拉奥孔石膏像，那个身缚巨蛇丶姿态扭曲的男人闷声砸中徐燕燕。画室中的二人持续怒放，无惧拉奥孔痛苦的目光穿过门缝，敲打在他们身上。

好痛。

父母双双出轨的秘密，终于在徐燕燕十八岁那年爆发。

女人的丈夫和男人的妻子找上门来，只有徐燕燕一个人在家。他们当着少女的面细述另一半出轨经过，让徐燕燕代为询问她的父母，接下来是离还是散。

离和散，这不一个意思麽？无论选哪头，本质都是分手。

徐燕燕一五一十向父母转述，他们最终达成一致——确实出轨，但不会离婚，因为家不能散，散了会让人笑话。

他们选择不分手也不复合。

他们领回徐舜舜，将一切责任归咎于儿子的残障。这场从天而降的家庭灾难，击溃两个大人的心理防线，只有肉体的欢愉，才能缓解精神的痛苦。

这就是顾天明眼中的“芳香之家”。他们一家人常年用表面的芳香，掩盖深层的腐臭。这股腐臭越是深入，越要下猛料营造花气袭人的假象。

“咣。”

帆布鞋在本子上盖了个曼华旅行纪念章。五人小组僞装成游客，共同前往徐芷柠与顾然约定好的见面地点。

三点钟方向是李长海，九点钟方向是青春痘丶小胡子和帆布鞋。徐芷柠点了杯果汁，坐在户外餐位等顾然来赴约。

临行前，徐芷柠好一通折腾自己的装扮。先是涂了浓艳的口红，觉得太过做作，一看就是来钓凯子的；後换成比较日常的豆沙色，带点欲擒故纵的效果，方才安心。

徐芷柠紧张得很。加上顾然新微信後，她就成了女特工，在警方指导下给顾然发了些充满诱惑的语音。

顾然的回复时断时续，时而慵懒时而急促，终于定下见面的时间地点。

“咣。”

风雪漫天，顾然费力踹开民宿大门。小红帽丶高马尾和大冤种一拥而入，将徐芷柠挤到後面。

Simon和Kevin出去采买生活物资，艰难发动车辆，头也不回驶入风雪，很快被这白色的天地吞没。

民宿是栋二层小楼，门口立了棵圣诞树，现代设施应有尽有。大学生三人组进去後急着寻找WIFI信号，小红帽给家里报平安，高马尾握着手机打消消乐，大冤种在音乐软件上撰写忧郁评论。

大学生们对即将到来的困境一无所知，莫名兴奋，上蹿下跳合影留念。趁着尚有天光，徐芷柠和顾然翻找民宿里的生存物资，发现一些蜡烛丶饼干丶巧克力和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