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顾然要跑,徐芷柠警觉起来。“不行,你还欠我一百万。”
“我就是为了还债才来这边。”
喘息之间,胸腔更加疼痛。顾然高度怀疑水刑後肺子坏了,但他还不够老,所以能挺到现在。
“怪我?”
“也不是。怪我自己,眼高手低。徐燕燕,我还不如盖茨比,他有好运,我没有。”
“你当然不是盖茨比,也别把我当黛西……”
顾然剧烈咳嗽起来,借着月光看到飞散的血沫。他以为身边的女人会为之心疼,起码象征性地关心一下,但徐芷柠没有,只是望着发霉的天花板。
“顾天明,我也不是什麽好人,做过很多坏事。”
天花板上的一块霉斑,很像穿着裙子起舞的卷发女人,热烈奔放。那晚,何珊珊和徐芷柠一路笑着回去,到了地下停车场抱头痛哭。
盛宴终将散去。
虚僞的升学宴,浮夸的庆功宴,醉醺醺的私人宴,鬼魅般的狂欢宴……灯光熄灭,人群消失。身边留下的,净是些不想留在身边的人,希望留在身边的人,却总是匆匆分别。
“我也是该下地狱的人,他们都说我是恶女。”
徐芷柠不愿僞装自己的恶。
如果当年她不是为了虚荣心留在白秋平身边,也不会认识白海鸣,不会连累这个弟弟丢了进入项目的机会。
她困在这里与阿修罗缠斗,都是报应。
“这麽想下地狱?”顾然笑了,“刚好,我们做一对地狱恋人。”
“跟你有过,就必须做恋人?你罪孽深重,要下,跟我也不在一层。”
徐芷柠注意力仍在天花板的影子上。那块霉斑代替她起舞,奔赴下一场盛宴。
“你在十八层,我在十九层……”顾然轻轻闭上眼睛,睫毛微动,早于徐芷柠睡着。
李长海倒是没睡。
“等待大部队到达。”
深夜,李长海收到命令重燃斗志。这次行动从突袭变成持久战,李长海身心俱疲,甚至做好牺牲的准备。
“何时?”
短短两个字,李长海斟酌多次才发送出去。
“明日。”
明日,也是帕颂给出的时间点。早上五点超度,六点半火化,大约七点白秋平就能拿到儿子的骨灰,一个流程推着一个流程往前赶,根本没留哀悼的缝隙。
白秋平独自在房间抽了一包烟。什麽医嘱,什麽治疗,什麽项目,都不重要了。他试图联系前妻,但前妻现在也是个病人,住在精神病院。这对怨侣的结局竟如此惨烈,倘若当年他们没有结合,也不会産生明天早上的仪式。
超度的僧侣准时到达,八个裹尸袋停在空地。仪式开始,徐芷柠只觉铺天盖地的亡灵聚集于此。白秋平哭不出来,叫不出来,扶着青春痘勉强站立。
有人替他们哭。起初是啜泣,後来连成一大片。
阿修罗睡醒了。
盛宴上的美女,电脑前的狗推,牢房里的冤魂,深埋地下的白骨……全在哭泣。为这八具尸体,更为他们自己。
裹尸袋打开,帕颂手下准时送白海鸣进焚化炉。阿修罗集生死爱恨贪嗔痴一条龙服务,全可包办。
焚化炉关闭。
海鸣不再,只剩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