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观众声音激昂,“就是!仗势欺人!”扮相华丽的那个掐着嗓子唱了一段,那书生便气得发抖,“你这般不义,将来必得报应!”祁染看得津津有味,不知道这是在唱哪出,转眼一看,却看见小孩脸色发白。祁染将他抱起,“怎么了?”台上艺人来来去去,又上了一位武生模样的人,厉喝一声,“温贼!如今气数已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这句话刚出,祁染才晓得这到底是出什么戏。随着那声厉喝,他怀里的小孩吓得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缩着,不肯出声,双手一直抓着祁染的衣襟,抖若筛糠。“不看了不看了,忒吓人了,咱们走罢。”祁染轻声哄他。走远几步还能听见台下观众的叫好声。“相国威武!温贼该死!”祁染已经走出很远,但怀里的小孩仍旧没有抬头,像被魇住了一般。祁染咂舌,没想到温祸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乾京之外还在传唱当年之事。不是说天下谈温色变吗,看来也只是皇城根下才会如此人人自危。那武生扮相的确骇人,别说是怀里的小孩,那一声怒喝炸开的时候,连他都吓得心里一跳。祁染一下下拍着小孩的背,轻声哄着,路过一家驿馆时想了想,走进打了声招呼,准备修书一封,加急寄到乾京去。他在这里,一时半会儿又回不了乾京,总得想办法先给知雨他们知会一声,道个平安,免得让司内人忧心。管事的问他要往哪儿寄,祁染老实回答,“乾京,天玑司。”“天玑司?”管事的脸色一臭,怫然而去,“拿我当乐子呢?!若要寻衅滋事请往别处去吧,正忙着呢!”祁染头晕转向地被赶了出去,站在街边一阵无言。他怎么拿人当乐子了,他说话挺讲礼貌的啊,也没说什么不应该说的啊?天色马上黑下来了,昨日刚下了一场大雨,祁染出来时没带伞,担心一会儿淋到孩子,只好抱着怀中小孩往回走。小孩一路上都没有吭声,只是一直拼命缩在祁染怀里,连客栈跑堂的都看出不对,关心地问了一句,“小公子这是怎么了?”祁染抬手,宽大袖角将小孩遮掩住,“出去听了戏,被吓到了。”“噢,街尾那班是吧。”小二咂舌,“今儿唱的是温家那一出?把小公子一个稚子都吓成这样,可见温家作恶多端,实在该死呐。”祁染笑了笑,并不多说什么,抱着小孩往楼上走。把小孩轻轻放在床上,看着小孩脸色,祁染才发现不对劲儿。小孩嘴唇一直轻微打着颤,双眼发直,茫然无神,脸色苍白如纸,任由祁染在旁边如何轻声叫唤也没有反应,仿佛丢了魂一般。祁染心里担忧,怕他是害了什么病,转身便要出去请郎中。但他一动,袖角立刻被抓住,小孩抖得更加剧烈,眼睛通红,惊恐至极。“你别怕。”祁染回身抱住他,“我不走,我陪着你,我倒点温水给你喝,好不好?”小孩始终不出声,愣愣的,像一樽人偶。祁染端了水贴在他唇边,他便顺从地张嘴喝一些,祁染把糖糕掰成小块喂给他,他便机械式地嚼一嚼吞下去。祁染看得心焦,但又走不开,也不大敢请小二叫郎中,只怕万一小孩真在被什么人追杀,消息传出去了一定会坏事。他抱着小孩走了一路,自己也有些累了,头昏眼花地随便对付了几口,重新抱着小孩一下一下地抚着后背,“我们早点休息吧,好不好?”小孩仍旧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动静。祁染心里看着也难过,叹了口气,吹了蜡烛,翻身上床,把小孩搂在怀里,细细哄着,没过多久,自己也睡了过去。夜里风凉,他临睡前忘了关窗,睡至半夜,被夜风吹得一阵瑟缩,迷迷糊糊醒转过来。“是不是有点冷?”祁染眼皮打架,努力睁着双眼,先去把窗户关上,又抱了一床被褥重新上床,“盖着被子就不冷了啊,乖——”他怕惊醒小孩,就没有点亮烛火,摸着黑将被子掖过去,却扑了个空。祁染顿时一惊,睡意烟消云散,一把将身边的薄被翻开!月光沉默,床上空空荡荡,只有他自己,房中到处都找不到那个小孩。孩子呢?祁染霎时间冒出一层冷汗,即刻翻身下床,端着烛台跑到屋外走廊,仍然看不见人影,又咚咚咚地跑下楼梯。一楼小二正在值夜,偷懒支着头小憩着,冷不丁看见散着长发,只披了一件外套就跑下来的祁染,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他看祁染脸色煞白,额间满是冷汗,疑惑道:“客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