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肯相信,又疯了一样拼命往外跑,直到熟悉的公交车站映入眼帘,才终于停下脚步,发了癫似地伫立在雨中。公交车打着闪停靠,司机疑惑地望了眼祁染,“小伙子,你上不上车?”他茫茫然幽魂一样的身影,踏上了公交车,绕着城区跑了一转,最后发现自己仍然无处可去。车到了站,人未醒,身先动,浑浑噩噩地下了车。凉丝丝的雨点飘落进眼睛里,模糊了双眼,被体温捂了一遭,等到温热地流下来了,视线彩清晰起来。蓝白色的公交站牌沉默地杵在眼前,银竹公园站几个字安静无声。他没有能去的地方,最终回到的仍是这里。他只有这里了,里面的人却再也见不到了。谢华和杜若到底不放心,宋智和教授多年来醉心学术,收的学生很少,他们也算是宋导手下为数不多的苗苗,所以抛开朋友关系,他们更像是一个互相照顾的大家庭。第二天两人就买了些东西,结伴去银竹公园看祁染。银竹院内静悄悄的,杜若有些担心,“师哥该不会又病倒了吧?”谢华也头皮一麻,赶紧去南厢房里看,谁知没看到人影。再一转身,看见祁染从银竹院斜对面的一处洞门内走了过来,见到他们后平静地笑了笑。“吓死我了。”杜若道,“师哥怎么不歇着?”“扫扫地。”祁染把手里的扫帚放在井边,挨着那颗谢尽花叶的山茶树。“扫啥地啊。”谢华拍他一下,“这院子后面又没什么东西,有啥可扫的,你还是先歇着吧,华哥给你露一手昂。”祁染看见谢华手里提的大包小包,又是笑笑,安静半晌后,“谢谢你们。”谢华摆手,钻进厨房里去了。杜若留在院子里,盯着祁染,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里有一丝不协调。祁染太平静了,虽说确实也发生什么值得令人激动的大事,但他那天晕倒在路边,医生说过是情绪波动太大的原因,怎么现在却什么都看不出来?杜若踌躇了一下,“师兄,你明天去学校吗?”“我整理一下院子,过两天再去。”祁染语气平常,点头回答她。杜若更不安了。虽然比起咋咋呼呼的谢华,祁染算是比较文静的性格。但他从前也算得上开朗,现在看着比起稳重,更像是整个人都沉了下来。她没想出个所以然,只能归结于他论文进展不错,南博的实习也稳了,所以人彻底静下了心。杜若没话找话,“话说师兄你男朋友呢?”她还没说完,就看见祁染已经起身向厨房走去,“咱们别让谢哥一个人忙活,怪不好意思的。”“哦哦,行。”杜若跟着他过去。谢华不愧是论文都要研究饮食的人,手艺着实有两把刷子,快速收拾了一桌子菜,看得杜若食指大动。她一边吃,一边瞄祁染,看见祁染也在动着筷子,时不时还和谢华聊着天,已经看不出昨天医院时的失态。或许真是她多想了吧,杜若心想。临行时,谢华问祁染接下来有什么安排。祁染不假思索,仿佛一早就想好了答案,“准备把爸妈的房子打扫一下。”谢华听完,反倒是怔了一下,随后拍了拍他肩膀,“人生苦短,别一直活在遗憾里。有什么就跟我们说。”“是啊。”祁染望了眼天,四四方方的,框在银竹院里。但他心里知道,银竹院之外,蓝天无垠,因为雕梁画栋不再。谢华挥了挥手,“记得吃饭,别真成病秧子了。”祁染点头。两人走后,他站了一会儿,院内安静空茫,只有风声轻轻吹过。他回了南厢房,拿出之前房东大爷给他的合同。那时他尚且不知道未来如何,只是把这份合同当作洪水猛兽。翻开厚厚的a4册子,早已经没有了那时候的感觉。祁染一页一页地仔细看下去,直到看见倒数第二页上的一句话。[142甲方与乙方约定,待租赁期满一年后,房产所有权自动归属乙方名下。]再翻到最后一页,是甲方与乙方的签名。乙方后面,是他亲手签下的祁染二字。甲方后面,房东大爷的名字,姓氏是郭。老郭的郭。祁染看了很久,忽然安静地笑了起来,笑得浑身颤抖,很久之后才重归平静,双眼发直。南博那些几乎一模一样的藏品,捐赠人也姓郭。所以一切早就注定了,是吗,因为最初的所有者早就料到未来,安排好了一切。如果他知道所有事情的结局,当初还会捡起那张皱皱巴巴的房租租赁广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