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菁离尚不知发生了什麽,怔在原地,心如擂鼓般共鸣震撼。
而陆雨娴脸上却笑容尽显,手中能照亮满堂的夜明珠此刻也变得黯淡无光,抵不了焦洋幽冥真火的万分之一。
蓝色火舌化作一片片鳞,一颗颗珠,一条条无比灵活的浅淡游鱼,在每一处角落拂过,似安抚,似诉说,更是霸气地宣告——
他们信仰的神没有抛下他们。
他回来了。
带着滔天的幽冥真火,原本幽暗狭小的供坛焕然一新,蓬荜生辉。火灵从两座雕像上拂过,那些逐渐被侵蚀而模糊的细节重新雕刻,巧夺天工,栩栩如生。那蓝色的尾与鳞,深邃的眉与眼,凝聚着所有朝拜者上供的鳞珠之气,当着王的风姿,冲破这一隅狭小的暗洞。石崩海啸,一座神庙拔地而起,鲛神苍忧端立与主位之上,鲛尊之位甘于其下。
钟菁离已被这样魔幻的场景看呆了神,缓缓转过身去,他身边站着的那个方才一直与他作对着质疑着的,与鲛尊神像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和鲛神那样相似!
焦洋不再用假面僞装,而直接以真容迸发入世。随之,陆雨娴的样子也不再平凡,烨然若神人,周身有着与焦洋极为相近的气场和灵力。二人并站,如帝後归位。
良久,钟菁离才终于回过神来,倏尔收起长尾,跪拜在地。极度的亢奋之下他已然失声,只能用肢体语言以表达他的激动和绝对的忠诚拜服。
而此刻,跪拜在地的不止他一个,允舟阜的石牢已被这座突然降世的神庙冲破,石牢中被关押的所有子民已被焦洋用浅蓝水界护着。神庙的位置本就位于四方陵正中,乍然见到天光,鲛族衆生被晃得睁不开眼,可这光虽灿如白昼,又是这样的温柔,裹着全部的呵护之意,让他们激动得潸然落泪。
“是鲛尊!”
“鲛尊来救我们了!”
“鲛尊……万岁!”
“我便知道,鲛尊既然已经出世,不可能不管我们,果然,他来了!”
是,他是来了。带着这样曲折的心路历程,他觉得自己还是来得太晚太迟。四百年,他们度过了这样暗无天日的四百年。
可是,他们非但没有埋怨这四百年他一直封印出世,对他们不管不顾,反而依然对他感激涕零,一直虔诚地朝拜信仰,让焦洋甚至觉得情亏理亏,又怎麽担得起他们这样一如既往的厚爱。
焦洋站在神庙之前,所有臣民已跪拜在地,甚至不敢正眼看着他。他一双蓝色的眼睛看不到波澜,可内心的情绪已是无比复杂,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五百年前,那时他还没有被封印,正是盛气全开之时。
似乎很熟悉,可是又很陌生。他为这样的爱而喜悦,压在心头这样久的疑惑被冲开,拨云见日,难得光明。可光的那头路依然未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他与母亲世代守护着的子民们对他的爱戴,欣喜又陌生,见过那样多的大场面,被跪拜过无数次,早该心如止水了。
可这一次却和以往都不一样,因为他终于知道了他们的情,并不只是因为对他的畏惧,迫于权力和威势,而是因为他们对他由衷的爱戴!
他转身看向母亲的雕像,再次双手合十。
他终于理解了母亲。在上天注定的冥冥之中,成为了和,母亲一样的受百姓依然的君主。
曾经,他与母亲作对,对母亲的种种做法毫不理解,可是他这次却终于同样站在了她的位置。
身心上头一次,站在了与她相同的位置,原来受到子民的尊敬,内心如此澎湃,让他心甘情愿,想保护着他们,不辜负他们对自己的期望。
悄悄地,焦洋又落下了一滴泪。
只是,这次他的泪还未凝结之时便被陆雨娴接住,落在她掌心,化成了珠。
焦洋察觉到她的动作,慢慢睁开眼,弯了弯唇角。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麽。可是他的唇形大概是鲛语,陆雨娴听到鲛语的发音还能有他做同声传译,可如果只是看唇语,她便什麽也不懂了。
而他却并没有刻意纠结于这一句话,而是忽然松开了手,搭在她还悬在半空中的那只手上,他们十指相扣,掌心严丝合缝地贴住了那一颗珠泪。
继而,陆雨娴的世界变得澎湃喧嚣,情命牵又一次相连,她听到了焦洋的心声。他向她敞开心扉,在万千子民面前,他紧紧地牵住她的手,与她毫无保留地分享着自己的内心。
这样饱满而又充实的心里,陆雨娴仿佛身处于焦洋的心海之上,那里曾经是一片荒原,一潭掀不起任何动静,激不起任何浪花的永无之地。此刻,她却亲身感受着这儿开出了花,有了风,有了雨,更有了光,有了暖。如春日沐浴,粼粼然于其上跃动。
她是无比庆幸,她能和他共享着此刻的心情,在无尽的乐与爱之间,又有着对天道和命运的感激,夹杂着一丝酸楚。
他静静地与她分享,感受着,却没有再说话。
陆雨娴无法得知,他唇形的那句鲛语到底是什麽,大概是一句简单的“高兴”,所以想让她感受一下他在高位上的快乐,也许是他解开百年疑团後的“畅快”,如此释然轻松。
很久之後,她才知道他那天原来想对她说,“谢谢。”
如果没有你,我永远都不会成为今天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