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粗麻绳缚在断裂的石柱上,玄铁镣铐锁着他的脚踝,每一寸肌肤都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他的素色寝衣已被血污浸透,肩头的伤口还在渗着暗红的血珠,却丝毫无损他眼底的桀骜——那是自幼在深宫权力漩涡中淬炼出的冷硬,是太子与生俱来的矜贵与疏离。
“你是谁派来的?金尚书?还是丞相?”太子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此刻被缚的不是他,而是眼前手持长剑的不速之客。
他的黑眸如寒潭,死死盯着鹤陌,试图从那张蒙着轻纱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鹤陌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面纱下的眉头拧成川字,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方才刺倒玄衣男子时,他满脑子都是“救弟弟”的念头,此刻面对太子冰冷的质问,才猛然惊醒。
那张与记忆中父亲墨毅有七分相似的脸,此刻写满了警惕与敌意,像一头被围困的孤狼,随时准备扑向敌人。
“我是谁不重要。”鹤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声音刻意变得冰冷沙哑,“重要的是,我能救你出去。”他上前一步,长剑垂在身侧,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却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铁链与石柱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肩头的伤口被扯动,又溢出一片鲜红。
“救我?”他冷笑,笑声里裹着碎冰,“这深宫之中,哪来的真心相救?无非是想借我这太子之躯,谋夺更大的利益罢了!”
鹤陌的脚步顿住,心中像被钝刀割过。他看着太子眼底的绝望与不信任,突然明白这深宫早已将他磨得满身尖刺——任何人的靠近,在他眼中都可能是别有用心的算计。
鹤陌想起阿澈临终前的嘱托,更想起父亲墨毅临终前那未能说出口的牵挂。
“我没有恶意。”鹤陌的声音放轻了些,却依旧保持着距离,“玄衣男子已死,影阁的人很快会发现这里,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玄衣男子?”太子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取代,“你怎麽知道影阁?你到底是谁?”他猛地向前倾身,铁链绷得笔直,“说!你是不是影阁的馀党?
故意接近我,是为了墨王府的墨令!”
鹤陌的心猛地一沉。原来太子知道墨令的存在,还以为他是来夺宝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出真相,却又硬生生忍住——此刻身份暴露,不仅无法取信于太子,反而会将他卷入更深的危险。
墨王府的冤案尚未平反,暗处的敌人还在虎视眈眈,太子一旦知道自己的身世,只会成为衆矢之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鹤陌故意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试图掩饰内心的复杂,“现在,要麽跟我走,要麽留在这等着影阁的人来收尸。你选一个。”
太子盯着他看了许久,黑眸中翻涌着挣扎。
他能感觉到鹤陌身上没有杀意,可多年的深宫生涯让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肩头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他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犹豫。
“好,我跟你走。”太子最终妥协,却依旧带着防备,“但你若敢耍花样,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得逞。”
鹤陌松了口气,快步上前解开他身上的绳索。指尖触碰到太子冰凉的肌肤时,两人都微微一怔。
太子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避开他的触碰,眼中的警惕丝毫未减。
鹤陌没有在意,只是迅速解开镣铐,低声道:“跟我走,别出声。”
两人刚走出大殿,就听到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鹤陌心中一惊,拉着太子躲到残破的佛像後面。
阴影中,太子能清晰地闻到鹤陌身上淡淡的草药味,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墨香——那是一种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气息,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他们来了。”鹤陌低声提醒,目光紧盯着寺门的方向。
太子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木棍——那是他刚才挣脱绳索时顺手捡起的。
他看着鹤陌的侧脸,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面纱上,勾勒出硬朗的轮廓。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神秘人的背影,像极了记忆中某个模糊的身影,却又始终想不起来是谁。
脚步声越来越近,影阁的人已经进入了伽蓝寺。鹤陌深吸一口气,对太子说:“等下我引开他们,你趁机从後门走,一直往皇宫的方向跑,去找太後。”
“那你怎麽办?”太子脱口而出,问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关切,连忙补充道,“我不是担心你,只是怕你出事,没人给我带路。”
鹤陌心中一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放心,我不会有事。记住,无论遇到谁,都不要轻易相信,尤其是金尚书和丞相。”
说完,鹤陌猛地冲出佛像後面,大喊一声:“这边!”
影阁的人立刻被吸引了过去,纷纷追了上去。太子看着鹤陌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这个神秘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麽要救自己,但他能感觉到,这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
“多谢了。”太子低声说了一句,转身向後门跑去。
月光下,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伽蓝寺的阴影中,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