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陌回到客栈客房,掩上房门,先将那身沾了夜露与尘土的夜行衣换下,才借着一盏孤灯的微光,静坐沉思。
桌上的茶早已凉透,他却浑然不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不起眼的玉佩。
那是当年父亲墨毅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也是他坚持追查下去的全部动力。当年全家被迫换姓,如此奇耻大辱,怎能忘怀。
今夜伽蓝寺所见所闻,如同一颗石子投入静水深潭,激起层层涟漪,却也让真相的轮廓愈发模糊。
一个被深宫遗忘的溪贵人,一个权倾朝野的尚书,再加上一个身份不明的玄衣男子,他们为何会勾结在一起,铤而走险谋害太子?“牵机引”剧毒,寻常人连见都见不到,溪贵人一个深宫妇人,又妇人能轻易得手?
这背後,定然还有更深的势力在推动。
他想起太後的态度,看似信任,将保护太子的重任托付于他,却又在关键时刻让他去保护贤妃,举动处处透着诡异。
难道太後早已洞悉一切,只是在借他的手,清除异己?
还有丽妃,刘公公是她的心腹,此事她真的一无所知吗?还是说,她也是这盘大棋中的一颗棋子,甚至,她才是那个隐藏在幕後的操盘手?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盘旋,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鹤陌困在其中。
他知道,仅凭今夜听到的只言片语,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的线索,需要找到那个能串联起所有谜团的关键。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什麽东西落在了窗台上。
鹤陌眼神一凛,身形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侧耳倾听,确认外面只有一道呼吸声,且气息平稳,不像是杀手。
他缓缓走到窗边,猛地掀开窗帘。
月光下,一个身着青色劲装的少年正蹲在窗台上,手里拿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见鹤陌突然出现,也不惊慌,反而露出一口白牙,笑嘻嘻地说:“鹤大哥,是我,阿澈。”
阿澈是鹤陌在京城认识的一个小乞丐,手脚麻利,消息灵通,鹤陌偶尔会接济他,也从他口中得到过不少有用的信息。
鹤陌松了口气,打开窗户,低声道:“深夜至此,有何事?”
阿澈从窗台上跳下来,将手中的油纸包递过去:“鹤大哥,这是你要的东西。我费了好大劲,才从太医院一个扫地的老杂役那里打听来的。”
鹤陌接过油纸包,入手温热。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些文字。
“太子殿下中的毒,确实是‘牵机引’。”阿澈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但奇怪的是,太医院的人在太子的药渣里,还发现了另一种东西,叫‘醉仙散’。
两种毒药混在一起,毒性更烈,但发作起来也更隐蔽。”
“醉仙散?”鹤陌眉头紧锁,“这两种毒药,一个来自西域,一个産自南疆,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同时得到。”
“可不是嘛。”阿澈点了点头,“而且我还听说,昨天下午,金尚书府里的管家,偷偷去了一趟城西的‘回春堂’,买了大量的‘当归’和‘川芎’。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个时节,买这麽多补药做什麽?”
金尚书府?
鹤陌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海中形成。
“阿澈,你再帮我查一件事。”鹤陌看着少年,眼神严肃,“你去查一下,最近有没有西域或者南疆的商人,和金尚书府有过往来。
另外,再留意一下,溪贵人入宫前,是什麽身份,她的家人现在在哪里。”
“放心吧鹤大哥,包在我身上!”阿澈拍着胸脯保证,“不过……”他挠了挠头,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最近物价涨了,我那点盘缠……”
鹤陌从怀中掏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阿澈:“这些够不够?事成之後,还有重赏。”
“够了够了!”阿澈眼睛一亮,接过银子揣进怀里,“鹤大哥,你等着我的好消息!”说完,他转身就想走,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回头补充道,“对了鹤大哥,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有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在客栈附近晃悠,眼神不太对劲,你自己小心点。”
鹤陌心中一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阿澈应了一声,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鹤陌关上窗户,重新回到桌前。他看着桌上的纸条,又想起阿澈的话,觉得眼前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但又有新的疑团浮现。
金尚书府买的当归和川芎,看似是补药,但如果与某些药材搭配,就能制成一种慢性毒药。
而他派人去查西域和南疆商人,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金尚书很可能在暗中勾结外部势力。
至于溪贵人,她的身份和家人,或许就是解开她为何会被金尚书利用的关键。
而阿澈提到的黑衣人,十有八九是冲着他来的。今夜他在伽蓝寺虽然没有暴露,但显然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看来,他的调查已经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接下来的路,会更加凶险。
鹤陌拿起桌上的茶杯,将凉茶饮尽。茶水的冰凉顺着喉咙滑下,让他更加清醒。
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为了父亲的冤屈,为了银璃,也为了这天下苍生,他必须坚持下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
窗外的月色更浓了,透过窗棂,洒在他坚毅的脸庞上,勾勒出一道冷硬的轮廓。
今晚月色真美,我好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