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更大了,淅淅沥沥的雨点织成了一块巨大的网布,把李照月罩在里面。
透不过气来。
雨水的土腥味和血液的腥味混在一起,平白无故地催人烦躁。李照月压不住心里徒然而生的怒火,低吼道:“你不要命了吗?”
这声质问融在雨水的滴答声中,带着熟悉的味道。许行出神了半天,没吱声,只是自顾自地擡起手,帮她整理好凌乱的盖头,弯了弯唇角。
“你收了剑,证明你还是在乎我的,对吗?”他问。
初日剑还插在他胸口,他们之间明明还是敌对的关系,甚至後面还追着一群道门精英。他却像正在和她在花园里闲庭信步,竟然能够问出这样的问题。李照月觉得他疯了,握着初日剑,威胁他道:“如果你不放开我,这把剑就会立即刺入你的心脏。你将会就地殒命,你想清楚後果。”
“後果?”许行低低地笑了,反问一声。李照月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麽还能笑出来。
盖头遮住的视线太多了,她根本没有机会看到许行的表情。幸好她盖着盖头,也幸好她看不见。此刻的许行,虽然仍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打扮,但那双传情的丹凤眼尽数被血色填满,脸色也苍白如鬼魅,看上去着实十分吓人。
“我在乎什麽後果?嗯?你告诉我?”他伸出手,不顾剑气的割伤,弹了弹初日剑的剑身。
铮的一声,李照月手腕传来一阵麻意,初日剑险些脱手。她定了定神,开口道:“我後来……想起了很多事情,你就算不杀我师父,我也是要杀她的。你虽然是卫折故的徒弟,我虽然和卫折故是仇人,但你杀了他,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我们从此以後就没有任何恩怨了,你不用怕我会报复你,我也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
“我听不懂。”许行突然打断她。“我听不懂。”他幼稚又固执地重复着这句话。李照月沉默了半晌,伸出另一只手,试探性地放在了他的背後。
见他没有任何排斥,这才轻轻地拍了拍。
“我们以後什麽关系都不是了,许行。无论你接不接受,事实就是这样。”她无奈道。
雨下得愈发大了,那残存在背心的温热很快消散,许行眯起眼睛,看着这雨,慢慢变成了分隔两人的屏障。他猛地伸出手,想拉住她的手,却发现李照月冷漠又疏离地避开了。
他伸出的手接了满手的雨水,最後全部从指缝流下。
“什麽关系都不是了,什麽关系都不是了?”许行重复了两遍这句话,突然冷静下来。抱着李照月的力度放松了很多,似乎把她这两句话听进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许行放开了所有对她的钳制,甚至还往後退了几步。
“你的意思是,你说过的喜欢我,也不算了吗?”许行的声音里带着难言的酸涩。
李照月目光一黯,嘴唇轻轻抿起,似乎在叹息:“是。”
“不算了。”
“你走吧。”许行垂下眼睛,肩膀微微颤抖,手也握成了拳头,强迫自己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趁我还没反悔,走吧。”
凉风吹动李照月头上的盖头,垂在发间的铃兰花流苏轻轻摆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迟疑地擡头,看了看许行,虽说看起来他也穿着红衣,但细看里衣是青色的,想来这红色的喜服是匆忙间套上的,都有些不合身。
记忆里站在红衣女子身边的阿序,渐渐现在穿着喜服的许行重合。李照月艰难地呼吸着,猛地转身向外飞去。
正如她刚才所说的那样,他们再无关系了。
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正当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初日剑的另一端突然陷入了极度的柔软之中。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涌上鼻尖,李照月手一抖,松开了初日剑。
那股冷茶味再度袭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许行伸出手,缓慢靠近初日剑的剑柄,不管手被锋利的剑气划出多少伤痕,都不退缩。直到最後,李照月闻到更加浓重的血腥味。
他把初日剑插进了心口。
她呆呆地盯着地面滴落的血滴,突然转身跑了起来。
“我给过你逃跑的机会了。”许行目光如鈎,死死地盯着李照月的背影,阴沉说道。只见他又拿出了他那把乳白色的剑,对着李照月晃了晃。她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转头往他所在的方向奔来。
“我给过你机会了。”他目光空洞,对着满脸惊恐的李照月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然後擡起那双被剑气切割的狰狞恐怖的手,朝她轻轻勾了勾。
“这样我们就有关系了,李照月,现在是你伤了我,我们有关系了。”
“你就是个疯子!”李照月不敢相信许行变成了这样,之前的那个温柔少年一去不复返,眼前站着的这个恶魔才是他的真面目。因为恐惧,她甚至一时间没想起用初日剑反击,只是使尽浑身解数对着许行拳打脚踢。
可许行丝毫不在意疼痛,他就像一个失去五感,即将踏入死亡的魂灵,什麽都不怕了。
“疯子好啊,疯子好啊!”他笑起来,强制锁住了她的手腕,把她重新拉入怀中。
“我就是个疯子,我应该早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