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黑字,字字分明。
她再擡头去看那人的脸,已经变得清晰可见。
数以千计的宣纸书卷上,浓墨飞舞,都是她的名字,徐朝槿。
身後颀长消瘦丶麻木悲痛的人,正是谢温眠。
她擡手想要擦去自己眼角的泪,却和另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相撞。
于是徐朝槿猛然惊醒。
摇曳烛火下,谢温眠的神情柔和,一点点接住她泫然欲泣的眼泪。
“做噩梦了?”他俯下身心疼地吻住她的鬓角。
徐朝槿没有立刻回答他。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梦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只是极度恐惧和疲惫之下幻想出来的。
不过无论哪一种,对于她来说,应该都不算噩梦。
那大概只能算是谢温眠的噩梦。
谢温眠见她不答,还以为她未清醒,笑着将她颈间被汗浸湿的发丝拿开:
“饿不饿?”
徐朝槿木然摇头,推开他下床。
她这才注意到房中的家具有些熟悉。
“这是…我家?”多年未归,家中的布局早已变化,又被灰尘定格。
但她仍能从墙角破裂的箩筐丶老旧发黄的木架丶裂纹遍布的衣柜中辨别一二。
“嗯,师门派了弟子来,我让他们把受魇魔侵蚀的村民带回京都了,你还没有醒,我就把这里打扫了一下,想将你带回来休息。”他解释道。
“那魇魔……”
“已经被我诛杀了。”
闻言,徐朝槿总算松了口气。
“不过她一个活人,魇魔怎麽会放着死去的人不附身来附身她呢?”徐朝槿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她是自请魇魔上身?”
谢温眠点点头:“我让京都弟子查了近几个月以来城中及周边村庄的意外致死事件,特别注意一个女童和壮年男子。”
入宫前他们曾在集市上见过阿鸢一家,那日京都巡防正严,如果当时小蓉姐就是魇魔,她应当不会那麽大胆。
“他们已经给我回信。”他从袖中摸出一张满是墨迹,字体工整的传讯符。
徐朝槿脑中不由自主显现出梦中那些写满她名字的,纷飞的纸墨。
她手指微顿,接过传讯符潦草看了,大致明白过来。
事情就发生在他们第一次见阿鸢那天。
京都最大的酒楼在那日走水,几十位客人被困,再也没能逃出来。
小蓉姐因出去给阿鸢买糖水逃过一劫,却和自己的夫君女儿天人永隔。
自那以後,京都再也不是小蓉姐向往的地方了。
她宁可自己一辈子都待在宁川村中,从来没有走出去过。
“京都成了她的梦魇,伤心欲绝下刚好有人来告诉她可以帮她把一切恢复如初,思念过度的人根本就不会在意是人是魔,只想见到亲人……”
徐朝槿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中,不知身後之人眼尾低垂,瞳仁温润。
“说起来一件奇怪的事,我与那魇魔对打时,使不出半分灵力,这才占了下风,她竟一眼看出我是重生之人……”她喃喃自语。
“还好我及时把她的傀儡摧毁了。”
谢温眠从桌上的食盒中端出几盘精致的糕点吃食:“可能因为你是重铸肉身借体还魂,而她本就靠吞吃魂魄提升修为,与你相克,这才……”
他的话猛然收住,手指僵在碗沿,一动不敢动。
“重铸□□?借体还魂?我竟不知我是这样重生的……”徐朝槿轻笑,眼中雾气弥漫:
“谢温眠,你是怎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