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这才想起没吃饭,跳起来就和妹妹去了後厨。
“柜台里有零食,想吃什麽自己拿!阿哥买单!”天一从後厨探出个头来叫了声。
“他这老板当的真是……”胡瀚宇摇摇头,去柜台转了一圈,拿了一把陈皮话梅糖回来,“吃,把他吃破産。”
郑澄小时候家里的糖果都是进口货,话梅糖他小时候没吃过,尝了一颗,奶香梅子味,倒不赖。
“你小时候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啊。”他问瀚宇。
“嗯,他这已经美化过了,不够还原,我们头顶上还应该晾着衣服,有时候还滴水。”
瀚宇仰头看着天一画的星空,他又长又大一个人坐在小竹椅上,还是能很熟练地找倒一个舒服的角度,一看就是小时候常坐这种椅子。
郑澄就很别扭了,一会觉得这里硌,一会又被缝隙夹了衣服。
可是这一切,在他看来都太新鲜,这些他平时都会炸毛的细节,这时候都变得不重要了。
“你说小时候没带钥匙,就是踩在这种窗台上爬上去的吗?”郑澄指着墙上画的假窗台。
“嗯,就是这种,很好爬的。”瀚宇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又原路返回看着郑澄,“那天和小明随口聊的,你居然记得。”
“不知道啊。”郑澄耸耸肩,“就是记住了。”
他没坐过竹椅,没吃过话梅糖,更不可能踩着窗台翻墙去二楼。这些不是他的童年,可郑澄看到自在描述着这些的瀚宇,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应该是羡慕,他羡慕能用稀松平常的口吻说出这些记忆的人。
“瀚宇,你想象里完美的家,是这样的吗?”郑澄把尹医生的问题拿来问他。
胡瀚宇意外地看向郑澄,随後眨眨眼,转头望向天一画在墙上的弄堂深处。
“不完美,但,是我最喜欢的家。”他说,“那时候,我爸每天卖完包子回来陪我读书,房间就这麽点大,我坐桌前,他就只能坐床上,要揍我很方便。”
“那你妈妈坐哪里?”郑澄问。
“哦,我没妈妈的,她生了我,就难産走了。”胡瀚宇笑笑。
“啊……”没想过的答案,郑澄怔住,随後小声道歉:“不好意思。”
“没事,”胡瀚宇脸上笑容不减,“後来老胡生意做大了,就想着要往上挤,那时候流行去日本麽,我就和储天一一起去了,结果两个人都没混出什麽名堂。”
储天一是妈妈陪读的,胡瀚宇只有一个阿姨。
如果胡瀚宇也有妈妈陪着,可能不会走现在这条路。
“高田老爹,就很像我爸包子时候。”胡瀚宇吃了颗陈皮糖,“在诚料理师兄弟几个一起住得也挤,我反而有种家的感觉。”
“家的感觉。”郑澄努力去体会是什麽感觉,看看这竹椅,石板地,墙上的假窗台。
“你说的完美的家,应该有个妈妈吧?可我从来没有过,所以对我而言无所谓。”胡瀚宇自己绕回了郑澄最初的问题。
遗憾之所以是遗憾,就是因为曾经拥有。
“原来如此。”郑澄恍然大悟,“难怪我想不出完美的家呢,因为我也从来没有过。”
“咔嚓”
胡瀚宇把嘴里的糖咬碎了。
“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麽,我不是在凡尔赛啊。”郑澄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干净,“我和周稔这种,刚出生名下就开始挂房産,出入都是库里南的,是不是都觉得我们从小不会有烦恼?”
其实他们不仅没家,也没什麽童年。
从出生开始就被规划好的人生,身边从来不缺人,唯独父母永远缺席。
教育专家规划的升学路,营养师规划的饮食,每一步都踩在节奏上,成长的过程被几十双眼睛盯着,就连扔个球,都有人在旁边护着。
“你看看周稔,说是年轻有为的继承人,那一屋子虫啊鸟啊的,还总爱攒一屋子人,他就是个变态。”郑澄说着说着自己笑了出来,“我就更变态了,没有人在,连觉都睡不着。”
胡瀚宇没笑,他静静地看着郑澄。
“我们这种人,生来没家,又要上哪里去找完美的家呢。”很少在他脸上看见这麽认真的表情。有点太认真,弄得郑澄眼睛发酸,他只能错开视线,擡头去看储天一画的北斗七星。
“你饿不饿?”沉默了一会之後,胡瀚宇站起来,“我去後厨弄点吃的。”
“不是,你打算住这里啊?不回去啦?”郑澄莫名其妙。
“你不是刚才……晕了吗?我怕你聊着聊着又不行了。”胡瀚宇说完,就往厨房走去,“咖喱饭吃吗?我早上过来停车的时候做的。”
“?吃。”胡瀚宇做的,应该不会难吃。
今天从早上就说了很多话,郑澄终于是饿了,久违的饥饿感。
很奇怪,刚才差点就要发作,但很好的控制住了,这算个进步。
他想起要记录一下,下次问诊的时候说说,刚拿出手机,就看见周稔,小明,思思发了好几条消息来问他情况。
得赶紧回,否则他们以为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