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三件请托
音宗的存在,始终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
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宗门,更像是一个组织。
驻地何方,机构如何,又有何人,外界一概不知。便是其中成员,也难说清楚,只听命行事,在特定时间出现在特定地点,做某件与常人无异的事情。市井商贩丶山野散修乃至高门弟子混杂其中,若真存在一个统筹全局的幕後主使,其谋划之深丶掌控力之强,堪称恐怖。
如此诡异行事,起初是不被注意到的。
天沐前後,音宗活跃达到巅峰,人们才看出些痕迹——这夥人长期致力于搜罗包括散落于此界的上古道祖遗落之秘宝等物,精心设局丶栽赃陷害乃至制造灭门惨案,其行动周密狠辣,事後往往湮灭痕迹,事前不可预防,事中难以察觉,使得许多惨祸的真相在多年後才得以拼凑一二,确认有音宗的参与。
然而,究竟有多少血案未被察觉,又有多少被错误归咎,早已无从考证。只知道这些人到了天啓年间,也就是陆引澈出事之前的几十年,音宗的行事风格陡然堕落,目标从专注于上古秘宝,迅速沦落为对一切有价值的“好东西”进行无差别的劫掠。
更有甚者,不少宵小之徒开始假借“音宗”之名,行那等低劣的拦路抢劫之事。过于肆无忌惮,终遭仙魔两道合力围剿,百年间踪迹难寻了。
“可这和我有什麽关系,屎盆子都往我脑袋上扣啊?”
“你没听说过你杀人夺宝的事情?”卫奇叹气,“广为流传的一个版本是,你不仅屠戮了整个师门的人,而且为了抢夺秘宝,手头无辜者性命近乎千数。”
陆引澈冷笑一声。
“我那师门加起来就一个人——我师傅顶多算半个,我也只能算他半个弟子。这谣言纯属胡说八道。”
卫奇摇摇头:“这些你又没和我说过,我也是他们对你喊打喊杀的时候才知道。
将你定罪的关键证据就是,音宗夺走的多件秘宝中,可以确定的,有一样,叫做【问心铃】。还有一样天下皆知属于你师傅逍遥散人的,【安灵灯】。”
他顿了顿,强调道:“据说,你是一手一个,拎着它们去炸天门的。”
一手一个?陆引澈皱着眉想想自己的动作,不禁疑惑,难不成谁看着自己干的?
“是玄机楼的溯世镜。【溯洄百世,因果现行】。你说你干什麽偏要去惹他们。那好好的一面镜子叫你砸成碎片不说,还不全都给打包带走。给他们留下一块,这不,遭报应了吧。人家终有一日找到你这罪魁祸首。还翻出了你炸天门的英伟身姿,虽说就那麽一小段,但谁看了都知道是你本人。”
陆引澈对于这面镜子有点印象,但也记不得自己干了什麽好事,只好笑道:“我倒是想看看。”
卫奇嘲讽他:“你若准备好引颈就戮,仙盟或许能让你看着自己的‘罪行’忏悔一番。”
“说到仙盟,”陆引澈话锋一转,“他们何时成了这般‘正义凛然’的存在?那梁辛为何紧咬我不放?我何处得罪了他?”
卫奇神色凝重起来,他警惕地看了眼门外,确定陆引澈设下的隔音书法安好,才说:“这也是我要说的,原本……也是你曾嘱托过我……”
卫奇说,当年晏衍书以天沐之後首位归墟修士的身份成就剑圣尊位不久,陆引澈就向几位至交好友宣布——他俩好上了!
不等衆人抓着他刨根问底,他便毫不矜持地卷了铺盖,搬去了北境雪山。
卫奇也曾寻去,那时的陆引澈却只用些真假掺半的言语搪塞,什麽“患难见真情”丶“爱得死去活来”丶“此生非他不可”。
……越是聒噪浮夸,越显得虚假。
反倒是晏衍书,那情态做不得僞,仿佛真动了凡心——即便此前所有人都以为他修的是无情道。
“这是真的?他不是无情道?”陆引澈震撼。
“为你破的戒,满意了吗?”卫奇让他别打岔。
卫奇和宫家有些亲缘,年少时曾寄居其家,因此结识了当时的宫家少主宫瑾,以及常来串门的陆引澈等人。
他最後一次见到陆引澈,是在三百年前的某个冬日。陆引澈亲自传信,邀他与宫瑾同赴北境赏雪。
这长于南郡的医修自幼畏寒,修为又不足以轻松引罡气护体,冻得一路咬牙,足足骂了陆引澈一个半时辰。
待到酒足饭饱,暖意稍回,被陆引澈轰然告知天沐事变的始作俑者正是他自己,卫奇又多骂了一个时辰。
如今细想,那时的宫瑾……却殊无讶色。
卫奇这才恍然,自己因醉心医术,终究离那诡谲时局太远了。
当时,陆引澈分别与卫奇丶宫瑾私下交谈。与卫奇的那番谈话,气氛尚算融洽。
陆引澈坦然相告:自己身负重伤,识海混乱丶神魂残缺,皆因天沐事变所致,却避而不谈细节。卫奇虽惊骇万分,也只能强压心绪,听他如交代後事般诉说。
陆引澈说了三件事:
其一,除却打开天门,他还做了许多事,琐碎且与卫奇无关,故不赘述。但会因此引来仇家寻衅,他已做好再受重创的准备,伤势或许骇人,恳请卫奇万勿插手救治,以免牵连其中,难以脱身。
“世人皆知你我乃莫逆之交,”卫奇忆及此处,面色沉郁,“哪有见你重伤濒死却袖手旁观的道理?但你执意如此,我也只能留下些吊命的丹药。”
事实证明,这些丹药在陆引澈受下风凌一剑後,确有些微效力,堪堪护住了他一线生机。
其二,陆引澈交给卫奇一份古怪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