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共探黑市
陆登荷跟杨德佑很快就抵达了张家当铺,先前那个夥计不在,接待的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小夥,口音和瑶城当地人不一样,听着还有点费解,估计是个新来的,业务都不熟。
这麽鸡同鸭讲着,外面进来几个穿着体面的人。为首的那个男子穿得最好,身量不算高,并无修为,总体而言称得上瘦弱,长得略有阴柔之气,但因为面无表情掩盖去了一些。
杨德佑看过去,注意到围着的人里头有个金丹中期修士。这瑶城还挺富贵,一个凡人都能配一个这水平的护卫。
掌柜从铺子後面一溜小跑迎了出来。大嗓门的暴露了这行人的身份。他们喊着:“日安公子来了,快出来迎东家。”
杨德佑一拍脑袋,跟陆登荷说:“我见过这个人。”
杨德佑是打着承啸宗这天下第一宗门的旗号来的瑶城,自然有王母宴货真价实的邀请函,他参加了头天的迎宾宴。彼时城里有名有姓的都到场,秦孟张杨四大家,他虽一个不认得,还是扫过场上衆人几眼。
修仙者地位更高一些,承啸宗更是上席,杨德佑离本土世家有点距离,但他记得这个人。因为这个人很年轻——不是身怀修为的年轻,而是纯粹因为坐在一堆快入土的富贵肥油中有些突出。
现在,他知道他是谁了。
这家当铺的东家,张家的公子,张日安。
……
与此同时,陆引澈和卫奇硬塞给他的关系户已经跳下了一口枯井。这是黑市的一个入口。
所谓“黑市”,不过是个通称。瑶城这一处,在道貌岸然者口中,还有个更“雅致”的名号——黄泉集市。
陆引澈从冗长潮湿的甬道穿过,走了约莫一炷香功夫,眼前才隐隐透出些摇曳的光亮。
不免嘀咕,西洲的人是有什麽挖地道的爱好麽,也不怕把整个西洲都掏空了,哪天轰隆一声塌下去。到时候,这口黑锅怕是又得扣到自己头上——‘天沐之後,九洲剧变’,啧,现成的由头。
谢君存没笑,也没有多馀表情,只是时时紧握着他的那把长剑,陆引澈不免又多看了两眼。
眼前豁然开朗。
是一片利用天然溶洞扩建的庞然空间,顶上甚至有一间房那麽大的天光,只是照不透彻,下面灯火通明丶人声鼎沸的集市还是得靠火把照明。石壁上分布着他们来时甬道一样的入口,宛若皮肉上腐烂的孔洞。
陆引澈收敛气息,顺着粗糙的竹板楼梯往下。谢君存虽是个关系户,但不是拖油瓶,很省心地跟着他,融入涌动的人潮。
两侧摊位鳞次栉比,售卖之物从明令禁绝的邪门法器丶罕见毒草,到来源不明的古怪玩意,无所不包。污浊的空气里,劣质熏香丶铁锈般的血腥气,混杂着一种古怪的甜味。
“哪里在卖麦芽糖?”陆引澈神色轻松,四下张望。
谢君存依旧话少,在地上的木讷感倒是消退不少,闻言头一次主动发问:“前辈想吃糖吗?”
陆引澈随口答:“这儿的糖谁敢吃,说不定是骨头渣子熬出来的……”
他注意到谢君存身形自然地落後自己一步,那是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嗯……他觉得自己就算大不如前,也不至于让个孩子来护卫自己,因而故意退了两步。
但谢君存固执得很,也同他一起後退,两个人你来我往,一点也没前进多少,再滑稽不过。直到了连路人都要起疑,卖毒散的都快看见这两个疑似客户了。
陆引澈只好叹口气,示意投降。
真是哪来的倔种。
不过谢君存的固执倒省了陆引澈不少麻烦。
他容貌本就昳丽出衆,加之嘴角常常噙笑,招人得紧,才走了半条街,便有四五只手暗地里朝他身上摸来,皆被护卫在侧的谢君存用剑鞘敲了回去。
“你说我是不是该弄些易容丹药的?”陆引澈侧首向他道了谢,干脆与他并肩而行,压低声音耳语道,“从前也不这样,忒麻烦。”
他指的是年少游历四方时,虽也惹眼,却未曾觉得这张脸如此招蜂引蝶,自认不过中人之姿。如今想来,大概是那时总和宫瑾混在一处,那家夥才是真正的祸水,替他引走了大半是非。
谢君存以为他是看中了路边的三无药摊,抿嘴道:“不好。吃了生病。”
临出门时卫奇有当着二人的面交代过,要他务必看紧这个不安分的病号。该病号据理力争未果,拗不过大夫的权威。
嘴上说着要死了,其实真的是活蹦乱跳来着的。
谢桥生都觉得陆引澈是在夥同卫奇瞎编,也不怕犯忌讳。
陆引澈轻笑:“放心,我没有给他们送钱的意思。若非被你们宗门那位整了一出,这等改头换面的小把戏,何至于要用丹药辅助?”
金丹修士容貌不变,是金丹外现丶气韵自生的结果,到了元婴境界,就需在神魂层面下功夫,才能彻底改换形容。
而这根基神魂之处,正是陆引澈如今伤势最重的地方。即便用了丹药,也是饮鸩止渴,徒增负担,谢君存绝不赞同。
陆引澈也没有坚持,擡头看向东北侧。
不远处依着崖壁所建一栋三层小楼,门口悬挂一面黑底镶暗红边的旗帜,上面绣着一个线条扭曲丶似哭似笑的灰色鬼首图案,和附近绣着古篆“黄泉”二字的污浊旗帜对比分明。进出者多衣着光鲜,脸上覆着面具,只露出或傲慢或阴鸷的眼神,与周围粗衣烂衫丶形容猥琐的散修格格不入。
“这麽光明正大。”陆引澈挑了挑眉。
谢君存的声音低沉平稳:“西洲鬼窟素来最为猖獗。北境少见。”
“擎天门这个当地主的,也合该背点骂名,若老掌门泉下有知,瞧见今日这般光景,怕是棺材板都压不住他那暴脾气。”陆引澈叹气,目光状似无意地在周围逡巡。
他很快锁定了目标——一个正低声咒骂丶收拾瓷片的摊主,瞧着像是刚被掀了摊子。旁边一个卖草药的正同他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