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引澈所领悟的道,就名为“前行。”
向前,向前,前进的本质即大道本身。
他之所以判断自己身处梦境,是因为周遭的环境。
刚才还在亲吻自己的晏衍书并不在此处,凭他那种不肯放手的黏糊劲,总不能是因为接吻害羞,跑到哪里去冲刷冰泉冷静去了,陆引澈寻思,晏衍书的脸皮说不好比自己还要厚上几倍,要不然怎麽能做到面瘫的喜怒于无形?讲道理,这人能将自己噎死当场,那种事情不知道做过多少回,还有什麽纯情的必要。
他陆引澈才亏呢,都不记得,这下好了,身体上的熟手,思想上的处男。
倒是还坐在那件茅草屋里,环境基本没变,床上摆着那盏安灵灯,但是火光的颜色不同,不再是温暖的橙黄色,而是百年成了一种幽幽的深蓝色,像鬼火。
书桌还是那张书桌,对着没关好的小窗户,风把桌上的纸业吹起一角,陆引澈走过去随手拿了一个镇纸将它压住,一瞧,还是个衔着枝条的灵鹿造型,雕工灵动,毫无匠气,陆引澈这等不识货之人也知道挺贵的。再一看桌上那纸张,也是一封信,寥寥草草几个大字,才刚起了个头。
是他自己的字迹,写着“问栖梧安”。
陆引澈愣了一下。
栖梧,不是晏衍书改名换姓时拿着的那把剑麽?如果这人没有特意瞎编的话,那把剑应当是来自于他的母亲,东洲杨家的那位女士,赫赫有名的铸剑大师。他虽从前没听过这把剑的名号,但观剑身风采,非同一般,如是杨大师所铸,就是理所当然。
但是,这个名字怎麽会出现在这里,怎麽会出现自己的信中。
传音灵石造价高昂,或许寻常百姓仍依赖纸笔传信寄情,但陆引澈是没有金钱上的局促的,与他有书信往来的,有且只有一位,那就是他的笔友。
他怎麽称呼那位笔友的?
陆引澈突然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就像脑海中有一团迷雾,无论如何也不能看清真相,记忆是存在的,却无法正常读取。
他只能想起那些谈天说地的过往,笔友用词言语十分犀利,又颇有学识,独特见解总能给予他新的啓发,绝不是凡夫俗子。但这位与他互通信件的笔友又不是那等守旧严厉的夫子,偶尔也有十分俏皮的言语,连陆引澈都觉得称得上促狭,想象中总是一个与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同龄人。
陆引澈没见过他,只知道他住在东洲,传信寄往玄机楼,那边有处理修士信件的加密通道,是付费服务。陆引澈原来不在乎这些,总想着日月漫长,如此投契之人总有相见之时,不见的理由太多,说不定对方也是讲究因果缘分的那类人物,总不能犯了人家的忌讳。
他因闲来无事炼制了七殊塔出来,本想寄给笔友,後来却托付给宫瑾,是因为出了事——
什麽事?
陆引澈怔怔地看着安灵灯中跳动的幽□□火,发现自己想不起来。
他的目光再次移回桌上的书信,没有内容,无从辨别是什麽时候的往事,也可能只是自己在梦境中的虚构。栖梧,东洲,难道他的笔友,被他单方面称兄道弟引为知己的笔友,其实是晏衍书的母亲?
好家夥,那这个辈分怎麽算?各论各的?
我不要□□啊。陆引澈心想。从桌上随手拿过几个笔架,盖在字迹上,进行一些掩耳盗铃的举措。
他环顾四周,没有找到任何能够触发自己尘封记忆的钥匙,转身推开茅草屋的门,走到院中。
还是那样七零八落的篱笆,看上去比先前的要更稀疏,显然是还没有完工,旁边随意堆叠着一些材料,人好像走开了,只有几盆光长出苗来的花盆,一大一小两把锄头像父子一样斜斜依靠在未完成的篱笆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院门口就对着简单的木制小桥,水一般深,流得很急,这样的溪流没有大鱼。因为临近瀑布的缘故,水很干净,还打着白色的浮沫。
再一擡头,往稍远的地方看去,陆引澈想起自己梦里的晏新娘,就站在那里,现在的位置只有一块巨石,被水流冲刷得很是圆润。
石头总不会开口叫人夫君。
陆引澈就往那边走,还没到,忽然听到背後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很是亲昵。
“阿澈。”
他回头,恍惚间天地变色,刚才的小桥院落茅屋全都消失不见,改换成一片看不见尽头的粉紫色花海,植物很高,几乎要没过他的胸膛,花开得又繁又密,和天空纯净的蓝色平分世间该有的色彩。
他瞬间就被那片花海给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