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翻查探,没有什麽确切的结果。确实能找到阵法的脉络,可是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失败品或是未成品,灵力无法在其中流通,处处是死路,蹊跷诡谲得让人无法理解。
于是只能作罢。
陆引澈道:“枯雪峰景致不错,瞧这些楼台亭阁,也都不俗,难怪你占了这麽个山头,挺会享受啊剑圣大人?”
晏衍书替他整了整衣襟,解释说a:“是你与我结成道侣後所建,原先不过堆积几块山石,没甚麽好看,离得远罢了。”
“原来这审美不俗的人是我。”陆引澈笑了,复又正色道,“现在不知杨家手里到底有多少底牌,你看着未受多大影响,但久留此处毕竟不妥,不如先搬出去,我给你再设计个庭院如何?”
晏衍书对生存环境没什麽要求,陆引澈不在时,他连这里都不太待,自无不可,正要与他商量选址的事情,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风雪呼啸而来,鬼气冲天,连染川的天际都变得阴灰连绵,擡眼望去,是西北方。
他当即催动神识,往那个方向探去,面色凝重。陆引澈不敢打扰,几息後才问发生了何事。
“牢狱那边出了问题。师兄过去了,我也去看看。你先在此处,免得谁鱼死网破。”
他们两个搞不定的事情,陆引澈一身伤又能添什麽乱,也不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忙点头说好,心道,还说承啸宗没有地牢,这不就是嘛。也不知道什麽人敢在此处作乱,但想想杨家那群人都能直接把算盘珠子绷到晏衍书脸上,谁知道蠢人能有多少灵机一动,防不胜防。故而多叮嘱了两句。
晏衍书捏了捏他的手,点头:“嗯,阿澈照看好自己,有事传唤我。”
卫奇在一旁很大声地“啧”了一句:“注意点别人的死活好不好啊你们两个,演什麽情深似海的戏本呢!”连宫瑾都笑出了声,只不过是冷笑。陆引澈倒是脸皮贼厚,建议他们要多加习惯。
可晏衍书一走,几人的神色都变了。
“瞧着都要以为是宫珏又跑出来了。”陆引澈看一眼宫瑾。
後者利落答道:“不必多想,他现在的状态,任如何也挣脱不出来。倒不如担心是不是你的那位好徒弟,商角真人。”
陆引澈追问:“宫珏的功法到底出了什麽问题?为何会走上这一道?”
“我怎麽知道一介邪修如何想的!”
“他是你弟弟!”
“你看那张脸,他哪里还算是我弟弟!我弟弟已经死了,魂灯都灭了,都是因为跟着你,因为——”宫瑾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平复了几秒呼吸,才如常一样说,“是咎由自取,被鬼魂侵噬,是他应有的孽债。”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枯雪峰受天象影响,也开始下雪,冷硬的沙粒打在屋檐上,是灰黑色的,不知道混进去了什麽脏污。陆引澈有些心烦意乱,他有不好的感觉。再看远处天色,阴邪得可怕,太阳不见踪迹。
卫奇叹了一声:“这让我想起天沐那年,也是如此,日坠山河。还好再没第二个天门要炸了,不至于会重演当年悲剧。”
“拜你所赐,陆引澈。”宫瑾突然道,“你损毁天门的时候没有想过,有些人的功法,不,他们的经脉绝无可能承担上界侵袭的罡气呢?”
“我没有更好的办法,总不能让此界就此湮灭吧?”陆引澈苦笑。
宫瑾没有再冷嘲热讽,而是微微偏过头来,专注地看着陆引澈的眼睛,就像很多年前他们一起喝酒谈道时那样,轻声:“你知道他的功法有问题,怎麽没想过,我的也有?”
“你……”陆引澈愕然。
是的,宫珏与宫瑾同为沉花谷这南郡第一大门派的嫡系子弟,他怎麽会忘记这两人最开始修行的功法是一脉相传的呢?
他们是修习阵法的门派,他曾见过宫瑾不设防的心法书册,上面写,外力为阵,引灵入流,还有——还有,以身为阵,内外共振。
不与外界气息通畅无阻,修为就无所进益。他们的身体和其他修士不一样,没有阻拦罡气的屏障,也就意味着,那些锋利的刀刃将时时刻刻在他四肢百骸中冲撞。如果宫珏已身处困境,以至于不得不依靠夺魂续命这种不入流的方式,那麽,宫瑾呢?在这一道上修炼更为精深,传承了沉花谷极致的宫瑾呢?
陆引澈发现自己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做了这个选择。他选择了用一部分人的牺牲去换取所有人的未来。
可他毕竟没有征求所有人的同意。他不可能征求所有人的同意。
身处天平之上,一笑一念,都是倾斜。
可宫瑾却看着陆引澈怔愣的表情笑出了声,他拿着扇柄敲了敲陆引澈的肩:“你认真了?和这没关系,你不是没给我们留出路,宫珏的续魂法其实是你教他的。能用,只是要给予者心甘情愿,便能通过识海过滤罡气,不会有那样大的副作用,只是他走歪了路,太急切了。”
“我?”陆引澈大为震惊,联想起他那两个徒弟倒腾的东西,如果是自己弄出来的法子,倒也算得上师门一脉相传。
他还是被宫瑾的话下了一跳,摇摇头:“你,既然如此,还是有我的责任,我应该更看这些你弟弟的。”
“是。”宫瑾收起脸上的笑,“这是我不能原谅你的地方。你将他带走,却没好好带回来。陆引澈,我不能原谅你,作为宫珏的长兄。”
“我知道。”
陆引澈没有说更多了。
他甚至不敢去问,那作为其他的身份,你会原谅我吗,比如,作为我丶作为陆引澈的友人。
你会原谅我吗?
陆引澈在心中鄙夷自己,他值得原谅吗?可是就算再回去一次,再回去一百次,他都还是会这样做的。所以他只能承受宫瑾的怨恨。
是他应得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