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共占春风下卷完
陆引澈说,飞升就是此界的终点。羽化并不能令修者成为真正的神,至少对于此界而言,这个人就不存在了,只留下只言片语和他来过的痕迹。
就像凡人面对死亡,会有忘却前尘和不知去处的恐惧。
“你想要飞升吗?”晏衍书问他。
“你想吗?”陆引澈反问。
晏衍书不答,看着陆引澈编折一片草叶,指尖跃出一头憨憨的小鹿。
“衆人以飞升为目标,为求神,为脱离此界,为去往更高的上界。”
“可这是假的,上界只有罡气,万物虚化而成的罡气,是一切的终点,一个循环的开始,是一个外接的气囊,我们毕生所学的那些,那些所谓上古传下的信仰,也只是谎言,是假的希望。”
“可这也是真的希望,说到底,人只想着有个能去的奔头,若到了上界,便就是又要从头再来,到底是有一条路摆在前面,有希望在,永不能到达的希望才是真的希望,真实现了,人就要後悔,又得去寻找新的希望。”
他看着晏衍书,眼睛都在笑一样:“我不求这个希望,我往前走,本身就是我要做的,与你在一块,一起往前的这个状态,就是我的希望。”
那为什麽,不肯停留在原地呢?
为了能欺骗天道回到过去,有很多人付出了不可计量的代价,也只是铤而走险的一次豪赌,幸好,陆引澈成功了,可这样的赌局是不能被却复制的,这是四秘宝能够到达的极限。
时间在往前走,前进是必然的,分离,就是必然的。
陆引澈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除了飞升到上界,还有更广阔的天地。虽不是成神,但我们还能在一起。”
晏衍书觉得他在画饼。
他早习惯了陆引澈这张嘴,有的没的都说,需要挑拣能听的听,不能听的就记在心里好了。
人到上界化为罡气,万物皆终,混为一团,还有什麽未来,谈什麽广阔天地,意识都消弭共融,那确实是哪里都能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可不是画饼麽。
但陆引澈只笑,不解释。
“你答应我,要一直往前走,和我一起,一直往前走。”
我答应你。
即便你骗我。
青云升腾,天地变色。
天地之力,如潮汐般奔涌汇聚。苍穹之上,云涡骤生,霞光万道只存在短暂的数息,就被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取代,没有古籍所记载的飞升仙乐,有的只是万籁俱寂。
风止,水滞,连时光的流逝都仿佛变得粘稠。
晏衍书的身影在青云环绕中渐渐变得模糊丶透明。
他并未抗拒,只是回首,目光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精准地落在那道或许立于某处丶或许只存于他心间的身影上。
他的身体开始化作最纯粹的光点,如同逆流的星辰,投向苍穹深处。
构成他存在的每一分灵力丶每一缕神魂,都在天道的接引下分解丶升华,回归为天地初始的罡气。
这不是消亡,而是一种同化,一种回归,是个体意识融入宏大规则的必然过程。
就在他身影即将彻底消散的前一瞬,心底一道极轻丶却清晰无比的意念,如同最终的呢喃,跨越了生死与规则的界限,悄然落下:
阿澈,你会在,前面等我吗?
旋即,光华尽敛,云涡平复,天地间重归平静,仿佛什麽都不曾发生。唯有书上文字丶人间闲话和旧人叹息,记得曾有一位强者在此以身合道,白日飞升。
若干纪元後,染川市。
新闻正在播报寒潮来临,这对身处北境的市民而言完全是一年又一年不带改变的保留项目,家家户户都有暖气,就连行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头顶就是天穹一般的防护装置,也不会感觉寒冷。
陆引澈是南郡人,但天生就不怕冷。
他正在排队购买最新一期的小说杂志。要不是有他这样的死忠读者(复数),这杂志社恐怕早就倒闭了,什麽年头,还坚持线下销售只做纸媒呢,老古板。
还没排到他,就听得前面的人吐槽:“怎麽又是灭世危机,作者上本就这麽写,这本还是这麽写,现实里不能报复社会,就报复小说里的世界是吧?”
陆引澈动动眉毛,知道是杂志里的哪一篇,那个作者名字叫做“今天还是吃红烧肉吧”,每天都会在个人媒体上发不同的红烧肉照片,雷打不动。
还真是,言行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