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登荷认为那种悲伤,大概就类似于被爹妈抛弃的小孩——他这是爹被祖母抛弃的孙子,好绕。
杨德佑的师傅也是一名剑修。
姓宿,是东洲有名的大家出身,虽不是承重子,但运气极好。
比如,承啸宗有个“轮值点拨”机制,宗门内长老不论位阶高低,都需轮流给下面的弟子授课解惑。这位就曾蒙剑圣本尊亲自点拨过三次。
宗门因此特批,给了他一个“剑圣挂名弟子”的身份,日常修行都与掌门一系走得较近。
陆登荷点点头,心里默默记下。这麽说来,杨德佑的师傅算是风凌剑圣的“养子”,四舍五入……他是不是也得叫对方一声曾曾曾……曾祖?
两人一对生辰,竟然还是同年,陆登荷略小一些,可杨德佑看容貌甚至还没及冠啊!
杨德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金丹既成,容貌不衰’嘛……我结丹早了些。只是这些年没什麽长进,修为一直停滞不前。这次师傅才特意将我塞给师叔他们带出来历练,说若不能突破几个小境界,就不许我回宗门了。”
原来他们这回,是以宗门的名义应瑶城城主之邀。除去谢桥生和杨德佑二人,宗门中还来了些平素负责庶务的门人,以及一位长老。
谢桥生是标准的青年才俊,虽没有长老的名义,但修为上已经达到了掌境中期,能派他出来,可见承啸宗的诚意,难不成是有求于瑶城?
陆引澈在心里思索了下。瑶城是典型的西洲城池,矿脉丰富,出口四方,另外就没什麽可圈点之处了。
杨德佑走到厢房前敲了敲门,他把陆引澈送进去,自己拉着陆登荷这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留在外面,说是隔壁的房也是他们定下的,说不定有人买了好吃的点心。
陆引澈没管小孩的事。
他推开门。
里头坐着一个穿紫色衣服丶用玉簪束发的人,想必就是那位长老。他侧脸朝着门口,闻声露出一笑。
“好久不见。”紫色衣服的人说,“小谢的声音也太大了,我在楼上就听的头疼,想你什麽时候受不了他,不如上来和我喝一杯。”
他敲了敲茶杯,暗示自己已经等了一会儿。
“瑶城面儿真大,竟把你请来了。”陆引澈笑着走过去,语气松快:“卫奇,你这当上长老的人可不一样啊,不嫌弃北境冻死人了?”
他看着卫奇衣服上和杨德佑如出一辙的承啸宗徽记。
卫奇的目光也跟着陆引澈,伸手将他拽着坐在自己身边,就要去摸他的脉象:“那怎的了?这世道不好混,我一个散修,还不许我拜个山头丶找个靠山?让我瞧瞧,你近来身体如何?”
陆引澈本能得紧绷了一瞬,但又放松开来,随他处置:“当日我就是你扎针的试验品。”
卫奇这人长得没什麽特点,眉毛不粗不细,脸蛋不方不圆,鼻梁不挺不塌,但就是很柔和的五官组合方式,见之可亲,闻言也说:“我给你扎了几回?跑得比兔子还快,宫琳一小女孩都没有你这样怕的。”
提到宫琳,陆引澈愣了一下,才说:“宫琳……怎麽算也不是小女孩了吧。”
“她儿孙都成串了,论康健,我瞧着你们都不如她。”卫奇摸完脉,收回手,“你这身体还是老样子,破破烂烂的,尤其识海,连根草都长不出来。如今终于肯从你睡懒觉的深山老林里出来,怎麽说?要不要我给你找个法子治一治,风险是大,但了不得也就是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正对你的胃口嘛。”
陆引澈失笑,忙推拒绝了:“神医,卫神医,这就不必了。不过是贪睡误了你的邀约,能让你记到今天。”
卫奇作出一副遗憾的表情,亲自提起桌上的茶壶,给陆引澈倒了一杯:“那就先养着吧,这是花茶,养生的。瑶城的吹尽荷风虽有名,却不适合你的体质,不如喝这个。”
他与记忆中的并无二致。
陆引澈茶品比好友丁祝要好,但也没那麽讲究,给什麽喝什麽。
不免想起他第一次去承啸宗拜访,和丁祝空着手就去了。晏衍书也客气,规规矩矩拿出来好茶招待他们,就是量有点少,不能连吃带拿。只能是去一回,喝一回。
如今另一位好友打入了他们大本营,岂不是能实现饮茶自由了?
卫奇挑眉:“我可不知道你当年喝的什麽,剑圣珍藏的老婆茶哪里是我能有的?”
陆引澈没想到他也这样说:“什麽乱七八糟的,丁祝也喝到过,他那根破舌头都觉得——”他猛然想起,丁祝好像跟自己抱怨过,说就喝了那麽一次,再没喝过好的了,难不成那点分量都给他陆引澈享受了?
那还真是,理所应当。
给丁祝?多浪费啊。
晏衍书,识货。
陆引澈咽下茶水,才说:“谢桥生那小子在下头讲你坏话,说你和我一个水平的讨人厌。”
“荣幸啊,能和你相提并论。”卫奇笑眯眯地,“那小子对你可执念不浅,听说从前就喜欢被你打趴下的感觉?”
“你怎麽说得那麽奇怪。”陆引澈失笑。
他跟谢桥生那些比试,都是逗小孩,怕来蹭饭却把人家打哭到家里大人找上门,还想着法子放水让他赢呢。
卫奇却说:“哪里奇怪了?这世间谁人不知你艳冠三界,魅力无边,连我们风凌剑圣……咳,都拜倒在你石榴裙下啊。”
陆引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