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晏衍书,长相更接近陆引澈认知里的那个,面容已经舒展开了,十分的英俊,不过没有那种常年身处雪山高处的凌冽,看起来年岁也就刚好二十及冠。
陆引澈见他面上还有些紧张,目光落在那张书桌上,便没有再靠近,装作自己未曾注意道那台面似的,道:“我刚回来。”他听见自己说:“承啸宗怎麽样?我记得夥食很不错的,大锅饭能做到这种地步真是不容易,哎,你还喜欢吗?”
晏衍书站定在他眼前,这个身量笔挺的青年已经比陆引澈还要高半个头了:“掌门——师傅带我们吃的是单独的,他喜欢自己下厨。”
陆引澈还是第一次知道承啸宗老掌门有这样的爱好,笑:“那都能开上小竈,我就不必担心你忍饥挨饿了。”
“我已金丹,可以辟谷。”晏衍书说。
陆引澈摇头:“你才多大,跟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一样活着有什麽意思,我还喜欢吃吃喝喝呢,要不然修仙真是将人的乐趣都修没了。”
晏衍书不喜欢他这样说自己,轻声道:“阿澈很年轻。”
“你瞧着也就是我结丹的年纪罢了,不过啊,金丹成的早也有坏处,长得太小也不好,上青楼楚馆都得磕个易容丹才能进去,”陆引澈嬉笑着,“你这样的刚好,也不用再长高了,否则我跟你说话,非得踩个高跷不可。”
晏衍书也笑:“只要阿澈不去青楼楚馆,我愿意蹲着跟阿澈说话。”
陆引澈作势要打他:“别说得跟我是什麽常去的嫖客一样。我需要有那样的爱好吗?”
“不需要,”晏衍书摇头,“阿澈有我。”
怎麽说的像可以嫖他似的。
乱说话。
谁教的?
陆引澈白眼一翻,往那边椅子上坐。晏衍书眼疾手快,上前一步,袖子一扫就将桌上的图纸卷进怀中,动作毫无停顿地去取水壶茶叶,问陆引澈要喝点什麽。
“我不知道你今天要回来——”他好像还有些苦恼,“你有什麽想吃的吗,我御剑去市集上买。”
这对他不是难事,梦里的陆引澈好像很习惯这种做法,也不摆什麽长辈架子(虽然也没有这东西),倒像是个贪吃小孩一样:“想吃糖。”
晏衍书道:“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你看着买吧。我的储物法宝是不是在你那,里面还有钱吧。”
晏衍书微笑:“阿澈的财富都放在我这里,阿澈自己要用的时候怎麽办?”
陆引澈不以为意:“我能有什麽地方需要花销?要用的时候就骗,啊不是,弄点来就是。还是给你吧,我听人说,剑修的万剑归宗要自己给剑付租赁费的,老贵了,我们家小晏可不能用不起,得有牌面。”
晏衍书无奈:“阿澈又看了什麽新话本,万剑归宗是剑意——罢了,我现在去,早些回来。阿澈就在这里等我,好吗?”
“路上注意安全,”陆引澈摆手示意自己不会不告而别,也不知道晏衍书怎麽养成这样的性格,老担心他跑路似的,“小心撞剑。”
晏衍书轻笑一声,声音怪酥的,陆引澈搓了搓手臂。
他一走,陆引澈继续环顾四周,在屋内发现了许多生活痕迹,两个人的,虽然那些衣物看起来风格相似,大小也没什麽很大的差别,但是很明显在这里生活的两个人有着不太相同但很融洽的生活习惯,一个喜欢把水杯摆在床头,斜斜放一本翻过好几遍有些折页的话本子,而书桌上的东西就摆放整齐许多。只有几个丑丑的丶一看就知道是手工搓出来的笔架不太协调。
也是妙音木的,陆引澈想到了自己的剑坠。
七殊塔的图纸被晏衍书带走了,他还顺手关上了门。陆引澈在床底找到了一沓话本子,各种风格的都有,有些他有印象,有些他确信自己并未看过,但都有翻阅过的痕迹。在那堆书的後头,还放着一堆画卷,他打开来看,竟然都是自己的画像。
什麽玩意?我收这些做什麽,我这麽自恋的吗?
这时门被敲响了,陆引澈一脚将那些东西都扫回床底,还以为晏衍书去而复返是不是忘了带什麽东西,门口传来的声音却不是晏衍书的,大嗓门理直气壮:“徒儿你这地方好难找啊。”
是逍遥散人。
陆引澈怀着心中疑惑,给他打开门,站在门口的却不是那个白胡子少年郎——是一个木偶傀儡,做工精致,恐怕也只有当日在瑶城山谷里晏衍书的人偶傀儡能与之一比。这个虽然不比那个外貌惟妙惟肖,但别有一股灵动气息,想也知道,背後的逍遥正盯着看。
屋外也与他进来前不同,景色到了冬天,几缕碎雪飘了进来。看来在这梦中是吃不上晏衍书给买的糖了。还有些可惜。
傀儡大摇大摆地挤进屋中,见陆引澈不给他奉茶,还阴阳怪气:“干嘛干嘛,舍不得拿好茶来招待你的好师傅?”
陆引澈被他地无赖劲儿气笑:“傀儡喝什麽茶,也不怕把你这木头作弄腐朽了去。”
“为师刷了好几遍桐油呢,风雪都不怕。”那傀儡的声音跟真人别无二致,动作也十分自然,“你这地方偏是偏了些,但风景不错,这样的下雪天,外头流水也不冻。”
“师傅不远万里来我这儿,有什麽大事要知会我啊?”陆引澈也不和他客气,直接问他来意。
傀儡的头转了一圈,怪吓人的,才说:“我准备飞升了,你觉得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