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救命之恩
这个故事要说起来,其实是强扭的瓜不甜。
东方裕并不是东方真人自己的徒弟,在一个叫隐月宗的门派修行,时不时会由她的师傅领着过来串门。陆引澈觉得这个名字有点令人在意的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摆摆手叫陆登莲继续说。
陆登莲起初与这位根本不熟。他在宗门中天资表现都是中等水平,不很起眼,为人也和气,同门虽然有时也会因为看见了最新的老祖传闻话本开开他的玩笑,大体上还算是相处融洽。直到东方裕一眼看中了陆登莲,非要和他双修——说的是双修,还不是结成道侣。
陆登莲自然不愿意,甚至是退避三舍。
但东方裕打着“女追男隔层纱”的旗号,始终契而不舍,秘密跟踪丶大庭广衆示爱丶制造机会独处,倒贴珍宝灵石,什麽方式都试过,就是要跟陆登莲更进一步,并声称在这一过程中发现了陆登莲无数的闪光之处,对他爱得无可救药,已经是命中注定别无他家了。她出身不简单,必然涉及到一些资源的倾斜和偏心,久而久之,宗门里的人就会从传闲话进阶到聚衆排挤,陆登莲的日子就没那麽好过,说是举步维艰也不为过。
直到东方裕所说的救命之恩,也就是这次在秘境里受伤。感知到那看守秘宝的凶兽发出震天威严,东方门下的乌合之衆立刻作鸟兽散,谁也没管被他们坑进去的陆登莲,还是一直追着他行踪的东方裕搭了一把手,才让失去了双腿的陆登莲捡了一条命来。
同门陷害并非东方裕蓄意构造的陷阱。非要追根溯源,如不是东方裕的青眼有加,陆登莲怎会被人妒忌,可要说起来,如果陆登莲干脆就答应了她,从东方门下脱离出来,一同加入隐月宗,不也没有这些後续麽?
陆登莲并不否认救命之恩的事实,他只是说并没有私定终身这一节故事。那是东方裕单方面宣告的,只是他有婚约在身,少不了辜负这一番恩情。
陆登荷听到这里,就插嘴道:“哥,魏家那个过来说,不用你成婚了,他们家的大姐要嫁到东洲杨家去,攀上高枝了,你解脱了。”
他也直白,完全不考虑他这哥哥万一就对那自由定下的未婚妻情根深种怎麽办,还非要给人家胸口上捅一刀。还好陆登莲并没有这样的情绪,他先是确定了消息的准确性,然後微微叹一口气:“也好,我现在这样子,与谁到一块都是连累,何况是成婚一辈子的事情。”
“说不定能治呢。”陆登荷说,“哥,你到底更喜欢东方,还是喜欢魏家的?”陆引澈顺手弹了他一下:“不许你哥外面有别的嫂子?”
陆登莲面露难色:“我与魏小姐没见过,更没有私情,但如今也是件难事。”
陆登荷立刻明白他要说什麽:“你不会真想着以身相许,报答那个东方吧?不过,她也没有嫌弃我们家穷,你受伤她也追上来,就是强势了点,呃,我听说有些男人就喜欢强势的对象,听说还喜欢用鞭子……”
陆引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什麽话本里的?”
陆登荷警戒:“老祖,不要烧我的本子,可稀罕了,绝版书。”
“回头给我检查检查。”陆引澈把目光放回陆登莲身上,“你这样有责任心?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不是必然。结草衔环,多得是报恩方式。”
“是啊是啊,她是救了你不假,但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陆登荷附和道。
“这毕竟是她所想。”陆登莲叹气,“东方她心直口快了些,但心肠不坏,并未做出过分的事情,我一直看在眼里。其实先前我也犹豫过,身有婚约是我不能决定的,现在又成这样,不管能不能治好,都不好耽误她。”
陆引澈却不这麽认为,他说:“别的都不论,只有感情这事不可敷衍。你以为你为报恩,就与她成婚,是她所求,我看也未必。她现在只说想要与你结缘,可她真正想要的,是你的一片真心。你确定能给她这个吗?”
“我知道。”陆登莲苦笑,“我根本没有办法分清,我对她的感情,是爱情,还是恩情。”
他说的有道理。
感情这种东西,又不是功法,分门别类,你用剑就是剑,用符就是符,你能说自己是高兴是悲伤,可真的能明明白白说清楚自己的情绪因何而起,又是什麽性质呢?
“我每每告诉自己不可负恩,又想说,她也是个好姑娘。可是,在我说出口的那一刻,我不也是自己在说服自己的过程吗?这真的是我真心所想,是她真心所求吗?到如今,我也不能分辨内心。”
人的真心,那可真是个大难题。
“老祖。”他擡起头来,看着陆引澈的眼睛,面上似乎是求知真相的表情,但比陆登荷常有的那种好奇要更加深沉许多,“您觉得呢?我无意冒犯,但是在您要求剑圣与您结成道侣的时候,是如何确定他与您是两情相悦,还是不过隐忍不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