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冷月
宴会这种东西,从古至今都大同小异,除了觥筹交错就是献唱献舞。
九洲地域辽阔,道法三千,乐修和舞修自然也有独特传承,其中以合欢宗为最,但京都的宫廷乐舞却别有一番韵味。
合欢宗的舞艺追求修士自身独树一帜的风格,讲究舞随心动,眼随手行,一招一式皆如春花绽放,求美之真,寻舞之善。
但京都南府的舞姬反而追求整齐划一的舞步,盛大恢弘的配乐,珠光宝气的服饰,擡手之间无一不在彰显皇朝的繁荣昌盛,尤其是大场面的群舞,更是如此。
对于合欢宗修士来说,能看到这样的宫廷乐舞是一次切磋交流的好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说不定等一会儿献舞结束,还有那胆子大的合欢宗修士还要追到宫廷舞姬身边去切磋舞艺。
但沈流尘可没去看台上的舞姬,他正专心致志握着凌寒烟的腰,微微侧身,前胸偷偷靠在魔修的後背,嘴角不自觉得上扬,将凌寒烟圈在怀里,暗戳戳地在宴会上宣示主权。
凌寒烟把沈流尘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剑修无比幼稚,但同时也有点得意洋洋,他乐意看沈流尘吃醋,也喜欢看对方为自己发疯,似乎只有这样凌寒烟才愿意相信,在沈流尘心中,自己是拥有一席之地的。
他们的关系本不用这麽扭曲,但两个人的立场和身份,决定了他们无法彻底信任彼此,也就注定无法纯粹的相爱。
前世沈流尘死後,在漫长的三百年时光里,凌寒烟不是没有重新去思考究竟何为爱,何为恨。他总觉得自己是恨沈流尘的。
恨沈流尘的无情,恨沈流尘的虚僞,恨沈流尘在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中,为了苍生大义毅然决然地抛弃自己。
所以当凌寒烟听到刚才沈流尘带着点怨气的撒娇和质问:殿下是否会抛弃我。凌寒烟第一反应是觉得好笑。这问题应该自己反问沈流尘才是。
明明每一次率先放手的都是这虚情假意的剑修。
三百年一晃而过,凌寒烟的修为练到了渡劫境,已经是修士境界的巅峰,在整个浮光界也难逢敌手,除了那些不剩多少寿数的隐世老怪,也就只有凌寒烟能称霸九洲了。那是的他终于有实力重啓上古魔器渡渊镜,逆转五百年春秋。
这件法器能照出一个魂灵深处最隐秘的渴望,能扭转乾坤,亦能穿越界面。可一旦开啓,消耗甚大。
这样耗费心血的一件事,为了沈流尘颠倒阴阳五百年,值得麽。
凌寒烟觉得值得。
那年沈流尘自爆死得突然,死得猛烈。快到凌寒烟都没有问清缘由。
他只是想问一句为什麽,他想听沈流尘亲口告诉他答案。
沈流尘死後,凌寒烟才发现自己腹中怀子。这本是一件罕见的奇事。从前他们一起双修秘法,凌寒烟是为了开辟第二内府,增强自身实力,好带领魔门冲出元洲。
他其实有想过,倘若同沈流尘修炼秘法,自己以男子之身,究竟会不会怀孕。
他好奇也渴望,他迫不及待想看到沈流尘知晓自己怀子後的表情。这实在是太有趣了,比杀人要有意思得多。
凌寒烟承认他有赌的成分。
但等孩子真的来临时,他反而退缩了。
为什麽偏偏是现在,又为什麽偏偏是在沈流尘死後。凌寒烟注定无法看见剑修的脸,也无法得知剑修的心。
所以他才要不顾一切的复活沈流尘。
从始至终,凌寒烟只想要一个答案。
他为这个答案搭上了太多东西,他不能放弃,也不能输,他要让沈流尘後悔。
剑修倾心守护的一切,凌寒烟都想毁掉,天下也好,宗门也罢,但凡是沈流尘所在乎的,他都要催之屠之。包括肚子里的孩子,包括自己。
此刻的凌寒烟放松心神,任由自己靠在沈流尘的怀里,他回忆着前尘往事,感叹还有两百年不到,正邪大战就会一触即发,时间将重新回到沈流尘死亡的节点。
凌寒烟握紧了沈流尘的手,他很想知道,这一次结局是否有所不同。
沈流尘察觉到怀中人不知因何缘故突然握紧了自己的手,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嘴唇几乎贴在凌寒烟颈侧,“怎麽了殿下,可是阿陈太用力了?您哪里不舒服。”
凌寒烟下意识地想躲,他微微偏头,特意和剑修拉开距离,“你现在又不在乎他人目光了。”
沈流尘将下巴放在凌寒烟颈窝,装模作样道,“没人看我们。”
凌寒烟带了隔绝神识窥探的幂篱,旁人确实看不到他的真容,但毕竟一个大活人杵在这,身边还跟着一个“夺目”的侍从,难免不惹人多看两眼。
“阿尘以前可不这样,你分明很在乎他人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