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诺特!皮诺特你怎样?我去喊医生!”闻子川见她揪紧衣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就知道她的先心病又发作了。
“我没事,不疼的……”皮诺特紧紧抓住他手腕,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因为喘不过气而被迫张嘴呼吸,所以只有眼泪,没有哭声,“先不要喊医生……”
“那你感觉怎样?要实话实说。”闻子川满眼担忧地扶着她,玉佩相合即是铁证如山,只是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个妹妹,自己竟然还有一个妹妹。
皮诺特喝了口水,脸颊犹自挂着泪痕,却冲着闻子川笑:“我没事的,程医生说了,只要按时吃药,保持心情舒畅,我至少能活到三十岁。”
“程医生?”
“程雪呈医生,他刚不是在那边,给你朋友看病吗?”
“……”
闻子川赶走纷乱的念头,皮诺特的身世都还没厘清,就别再拿程家的事影响她了。
“三十岁也很年轻,医生……程医生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
“我是先天发育不完全,心脏移植大概可以试试,不过成功率很低。”
“试试总比什麽都不做要好。”
“如果失败了,我会死在手术台上。”
皮诺特有种超乎年龄的成熟,谈及生死也有种异于常人的平静,她的从容甚至让闻子川觉得,陷在小情小爱里的自己,是不是太过恋爱脑了。
“不会的,一医院的心外科很厉害,他们肯定有办法,只是还需要完善,所以没告诉你。”闻子川不太会安慰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皮诺特的眼睛。
“或许吧,”皮诺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手稿,她自从住院後,就被限制接触电子设备,创作剧本也只能以手写的方式进行,“三十岁,就还有七年,足够我把《瑰心》完成了。”
闻子川与她讨论过这个剧本,写的是她两位父亲的故事。
“现在写到哪里了?”他故意引导她,把注意力放在剧本上。
“除夕前就写完了大纲,可一到具体情节就会卡住。”皮诺特低下头,懊恼地抿着唇,“我特地去了很多地方采风,可你知道,我在国外长大,国内的文化我很喜欢,但总觉得了解得不透彻,所以仅是找资料就花了很多时间。”
其实在国内长大的人,很难明白她的“不透彻”指的是什麽。
比如国内过中秋节,人们要赏月,但从古至今,月亮又被广泛地赋予了团圆和思念的意义,在这之外,还代表“天涯共此时”,代表“呼作白玉盘”,代表“代代无穷已”……
皮诺特可以模仿前人的字句,但那些文化符号的背後,含义层叠错落,她总是很难写出自己满意的表达,认为不够深刻,也不够隽永。
“真羡慕你们,可以在这麽浪漫的地方长大。”皮诺特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浪漫吗?我有个朋友说,无论哪朝哪代,有诗词歌赋的传世的,大多是贵族阶层。”闻子川自嘲般地笑了笑,“国内更多的是像我这样的普通人,为了吃一口饱饭,很累很辛苦的,一点也不浪漫。”
皮诺特也笑:“你看,我就不懂这个。刚回来时,看到灯远那麽繁华,以为每个人都生活得非常幸福快乐,後来我才知道,是千千万万普通人的努力,才造就了城市的热闹繁华。”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
“那,欢迎你回来。”
皮诺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动起来像个小袋鼠,她跑到闻子川面前,大大方方地抱了他一下:“谢谢。”
他们两个人,一个经历着家庭的不完整,一个长久地在异乡漂泊,无论遇到什麽困难,都少有亲朋好友给予支持和鼓励。
也正因如此,他们有着相似的独立性格,却也在内心深处,深切地渴望着圆满与长久。
陪了皮诺特半个下午,因第二天还有拍摄计划,闻子川不得不乘最後一班车赶往影视城。
离开时,要路过程斯宙的病房,他戴上口罩,透过小窗看了一眼,又怕被发现似的,只几秒就快步离开了。
这次分开,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麽时候了。
车开得摇摇晃晃的,闻子川抓紧时间补了个觉,到酒店後,天已经全黑。
和苏灼一起吃过饭,与导演和场务打过招呼,就各自回房间休息。
“喂,妈,我有件事想问。”思来想去,闻子川还是拨通了林寒贞的电话。
“什麽事啊?”林寒贞说。
闻子川深吸口气,尽量保持语气平静:“我是不是,有一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