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铎所说的,唐宋版图的不同,看起来与古墓葬断代并不相关,但林寒贞与他是同专业出身,稍想一想就能明白其间的联系。
“有人守墓的,要麽是世家大族,要麽是为国为民作了卓越贡献的人,其後人自发为其守墓……这样的人,如果生在唐代,葬于疆域腹地,意义不大;如果生在宋代,龙脊山就不是腹地,而是……边境线。”
对于林寒贞的推断,闻铎给了一个赞许的目光。
考古界有一句话,叫你想挖到什麽,才能挖到什麽。
很多时候,关于遗迹的推断,就是有一些想象在里面的,等到发掘完毕,先前的猜测才能被证实或者推翻。
到了这一步,闻铎发掘古墓葬的念头已经到达了顶峰。
可他刚把想法说出来,就遭到了林寒贞的反对。
她说,国家有规定,一座古墓葬如是处于完好无损的状态,是不能够擅自进行发掘的;如若一定要发掘,也要把情况上报,由上面定夺。
闻铎说她迂腐,国家规定针对的是帝王陵,碑灵村偏僻,别说帝王陵,多半连王族陵墓都不是。而且现在什麽消息都送不出去,也没法上报情况。
林寒贞又说,他们流落到这,村民把自家房子匀出来给他们住,还给他们送了不少粮食和蔬果,若强行发掘古墓葬,不就等同于,掘了村里人的祖坟吗?
闻铎哄她,说只要发掘後,证明了这座古墓葬的价值,他可以申请,给村民们适当的报酬,改善他们的生活条件。
吵来吵去,林寒贞还是不同意,闻铎还是坚持。
他们虽然没有争出一个结果,但争论的过程,被那照还听到了。
这麽大的事,那照还不敢隐瞒,立刻告诉已经成为他妻子的巫姮。
巫姮一早就知道,考古队之所以找到这里,不可能逛一逛就走,真实的目的一定是他们世代守护的古墓。
“阿还,你怎麽看?”她问自己的丈夫。
“我不赞同闻铎。”那照还有些惭愧,他与闻铎本就是同事。
“因为你已经是我们的人了吗?”
“也因为没用。反正都出不去,发掘有什麽用?研究又有什麽用?把所有的时间精力全部都耗在上面,最後还不是一场空?”
“阿还,如果有一天,路通了,你会离开吗?”
“我不是答应过你吗?我不离开。”
“告诉我原因。”
“原因就是,路堵住了,并不是很难解决的问题,只要我们的家人丶同事和朋友愿意找,一年过去了,总能有点消息传进来吧?可是没有。”
“你灰心了?”
“我不是闻铎,不太看得到很长远的东西,我就想要眼前的,谁跟我说以後如何如何都没用。谁能断定,是以後先来,还是意外先来?”
其实这个时候,巫姮已经怀孕了。
她作为碑灵村实际上的领导者,决定先找林寒贞谈一谈。
在一个月色朦胧的晚上,林寒贞应邀到了村中祠堂,看见一个男人被巫女们五花大绑着,扔在了地上。
“是你?”林寒贞认出了那双鬼祟的眼睛。
“人抓到了,他动不了,”巫姮递给她一把刀,“你来决定,要不要剜去他的眼睛。”
林寒贞被唬得後退一步,她哪里对人动过刑?
那男人见她懦弱,立即大喊起来:“巫女明鉴!他们是外人,必有异心,我跟踪她,是想看看她在做什麽!”
巫姮冷笑道:“族中哪条规矩,允许男子偷窥女子沐浴了?何况他们有无异心,是巫女考虑的事,与你何干?!”
村中男人地位低下,听巫女搬出族规,他立刻跪下叩头:“求巫女饶恕!求巫女饶恕!我再也不敢了!”
巫姮看向林寒贞,意思是她是苦主,该由她来定夺。
林寒贞想,这事若发生在外面,女人被男人偷看了,哪能大张旗鼓地审判?没逼着她嫁给那男人,都算父母有良心。
“就按族中的规矩办吧。”她也学着行了个礼,第一次觉得,留在这里也不算太坏。
“来人!把他给我吊起来!”巫姮下令,把那男人倒挂在山泉池边的树上,好叫山泉水照一照他污秽的心。
看过这场审判,林寒贞难免心有戚戚。
她不是笨人,听得出巫姮言外的敲打之意。
在村中,女人被男人瞧了不是错处,喜欢一个男人也不是错处,唯有违背族规丶忤逆巫女,还试图寻找理由矫饰僞装丶哄骗他人的,才会受到惩罚。
现下闻铎一门心思的想要发掘古墓,美其名曰,唯有发掘後,才能用现代手段,更加科学地将祖先的遗産保护好。
林寒贞不支持发掘,但她又爱慕闻铎,以她的立场,会站在哪一边?
巫姮处决完那个男人,转头看向林寒贞的眼神中仍有期待。
林寒贞想,闻铎暗自谋划的事,恐怕巫姮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