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响了二十多秒,也煎熬了他二十多秒,他太想听到子川的声音,却又怕听了之後,会不管不顾地跑去他拍戏的地方找他。
电话接通了,对面却在等他先开口,听筒里沉默着,程斯宙害怕极了,满心慌乱地按了挂断,而後抱着手机,失声痛哭。
那哭声嘲哳嘶哑,连他自己都觉得难听无比。
以前,别人说他怂丶胆小丶没担当,现在的他不仅怂,还特别脆弱。
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筷子,刚准备过马路却突然变成了红灯,诸如这样的小事,都会把他推进情绪的深渊,难受很久都出不来。
可惜连哭也没让他哭个痛快,王女士打电话来催,他咽了咽发紧的喉咙,装作没事人,说马上就过去。
迟来的宣泄掏空了程斯宙的力气,他木着脸,到了聚餐的饭店。
一进包间的门,他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除了爸妈和师娘,主位上还坐着何医生和他的孙女何梦翩。
“小宙来了,这边坐。”林信的情绪少见得好,她冲程斯宙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程斯宙停在门口,无法驱动自己迈出双脚,他如果坐在了师娘的左边,也就坐在了何梦翩的右边。
他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突然被强烈的欺骗感所笼罩。
他答应会来,是因为王女士告诉他,这是一场家宴,那请问何老与何梦翩为什麽会出现在家宴上?
还是说,家宴不过一个由头,他们的目的,仍是撮合他与何梦翩?
见他不动,程雪呈的表情立刻冷了下去,王欣欣频频以眼神示意,程斯宙最後一个到场已经够不尊重客人了,还在门口杵着,像什麽样子!
林信扶着餐桌边缘慢慢站起,她年纪也大了,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变得有些步履蹒跚。
她走到门口,把程斯宙牵进来,再推着他坐下:“小宙都这麽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见到客人会不好意思。”
何医生笑了笑:“我们算什麽客人呐?程大公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打小就在医院里,‘何爷爷丶何爷爷’地喊,後来读书去咯,听不到他喊,还不习惯呢。”
“就是,”何梦翩立刻接了一句,“我和程斯宙是初中同学,高中也是同校不同班,早就认识了,特熟。”
何家家境不错,何梦翩养尊处优地长大,长相干净体面,性格活泼外向。
而更重要的是,程家父母与何医生做了几十年的同事,彼此知根知底,双方能约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证明两边孩子的基本条件,家长们都是满意的。
何梦翩说话时,王女士一脸慈爱地看着她笑,她越看越觉得,程斯宙该放下他的固执,与家世清白丶性格坦荡的女孩多相处下试试,如果他能接受,那不比跟闻家小子混一块要好得多?
长辈们聊了几句,菜就上来了,席间推杯换盏的,气氛也格外好。
唯一格格不入的,是全程沉默如金的程大公子,他神情茫然呆滞,如果没人专门来找他,他就一言不发地坐着,把周围的热闹隔绝在躯体之外。
林信发现了他的异常,她不喝酒,就倒了果汁,与他碰杯:“我知道,你心里头难过,觉得你师父还躺在医院里,我们怎麽能在这吃喝玩乐。可是小宙,你妈妈说得对,日子再难也要往下过,如果你师父醒来,一定不想看到,我和你都这麽消沉。”
“师娘……”程斯宙知道她是一个格外坚强的女人,年轻时失去女儿,年迈时丈夫重伤,但这些都没能把她打垮,她开解了自己,又来劝慰他。
林信靠近他,又道:“你记得吗?小年夜里,你师父还问过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他总是惦念着,望你找个知冷热的,恩爱和美地过日子。”说到这,她停了一停,仿佛攒足了勇气,才接着说,“你是咱们两家的孩子,一定要过出两倍的幸福才好,替我没能长大的安仪,看看将来是什麽样。”
“师娘,我……”提及蒋安仪,程斯宙所有的准备都变成了有欠考虑,他不可能当着林信的面说出,他喜欢男人,喜欢闻子川,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生子。
“你爸说,你师父虽然没醒,但他是有听觉的,”林信浮起一丝笑容,“今早俞明打电话过来,说他有喜欢的女生了,要是你也……那就是双喜临门,说不定你师父一高兴啊,就醒了。”
程斯宙想,俞师哥请假,该不会是追漾漾去了吧?真好啊,但愿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後面长辈们说的话,他没有再听,人虽然坐着,心神却不在这儿。
他也在想他的“有情人”,好想有一天,他和子川也能“终成眷属”。
吃过饭,程斯宙先送林信回家,然後独自回到杨柳岸。
何梦翩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他实在无心看也无心想,到浴室洗去了身上沾染的酒菜味儿,正想着要不要再给子川打个电话时,好几天都联系不上的俞明忽然打了过来。
“程斯宙,徐漾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