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将死人之将死才有一句迟来的道歉……
程斯宙复明时清明刚过,该尽的哀思没有尽到,事後不能不补。
两人抽空去了趟公墓,祭奠林寒贞丶蒋韵礼和蒋安仪,返程时目光一扫,竟遇见了许知勤的墓,便又为他献了束花。
闻子川鞠躬时不由心生感慨,生命里逝去的人越来越多,人越活才越觉得,珍惜眼前有多可贵。
回家後,闻子川想起了另一桩事。
“宙哥,医生说小梁可以出院了,我想把他接来家里住,你觉得呢?”
“这是你的家,你说了算。”
“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闻子川纠正他,“以後重要的事,我俩一起拿主意,你别把自己当外人。”
程斯宙点头应了:“幸福来得太突然,总觉得很不真实。”
“跟我说实话吧,小梁的事,你怎麽想?”
“小梁挺可怜的,父母丶族人都没了,我也想好好照顾他,可是把他接来家里……会不会影响到我们?”
程斯宙向来很在乎家庭,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也是他优先考虑的。
承担照顾小梁的责任本没有错,但小梁很依赖子川,如果他还像以前那样,要子川陪着吃饭丶洗澡丶玩游戏,同在一个屋檐下,他俩的亲密关系很难不受影响。
“医生说,小梁心智已经恢复到十五六岁孩子的水平,攻击性也下降了很多,只要不刺激他,他是可以正常生活的。目前的问题在于,他社会化的程度比较低,但社会化就是要投入到社会中才能慢慢融入嘛。等他弄明白一个三十岁的人该怎样生活,他未必想跟我们待在一起。”
“好,听你的。”程斯宙亲了亲闻子川的额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婚都没结,就带上孩子了。”
“什麽呀。”闻子川笑得眉眼弯弯,轻轻一拳打在他胸口上。
家里的卧室虽然管够,但小梁住进来後,他们卿卿我我就没那麽方便了。
程斯宙以此为由,缠着闻子川没完没了地要,过了好几天不下床的日子。
“喂,陈老师。”闻子川接到电话时,某只柴犬还趴在他胸口,要命一样地舔他。
“闻老师,声音博物馆已经在出设计方案了,”陈兮崖丝毫不知电话那头是怎样一副令人脸红画面,继续用公事公办地口吻说,“我们想在设计上体现文化元素,但您说的巫族……是巫族吧?我们完全查不到资料,您能提供一些吗?或者从什麽途径可以找到?”
这话问得闻子川语塞。
中国历史浩如烟海,不管挑出哪一段,或多或少都有几句文字佐证。
但龙脊山巫族是历史罅隙中一段失落的文明,珍贵的文物流落海外,古老的村庄已然腐朽,阖族上下被屠戮殆尽,唯一留下来的,只有小梁。
“陈老师,过两天我给你介绍个人。”
“是从事这方面研究的专家吗?”
“不,是巫族人。”
小梁从医院出来後,没回“良辰好景”,而是直接去了林家铺子。
陈兮崖和设计团队听说了小梁的故事,用特别“社会化”的方式给他办了个热闹的欢迎会。
小梁一开始有些怯怯的,但很快就感受到了大家对他的善意,高高兴兴地吃起了从没吃过的甜点和奶茶。
“闻老师,院子里有几间房,原本也是卧室,我们就把它改成了临时宿舍,”陈兮崖给闻子川递了块小蛋糕,“我想让小梁在这住一段时间,和他探讨下设计方案。”
闻子川有些犹豫,他走进人群问小梁:“你愿意留在这,和大家一起玩吗?”
小梁把在场的每个人都认真看了一遍,然後点了点头:“我愿意!”
闻子川转身对陈兮崖:“那就拜托陈老师了,还请帮我照顾好他。”
陈兮崖微笑着:“那是自然。”
晚睡前,闻子川与程斯宙聊起这件事,他说小梁对群体生活好像更容易适应。
比如他没有抗拒医院,因为医院有医生丶护士丶病友,是个群居环境,现在他也不排斥和一夥儿年轻人待在一块。
程斯宙说,巫族是标准的母系社会,女性地位高,掌管族中大小事务,母系社会的生活资料和财産的共有度更高,群居是与之相匹配的生活方式。
“那父系社会呢?”
“如果把妻子和儿女也看作财産的话,父系社会的发展会让财産私有度更高。”
闻子川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听说母系社会是走婚制,夫妻双方没有成立小家庭,要怎麽保证对彼此的忠诚呢?”
“难道成立了小家庭,就能保证忠诚了吗?”程斯宙看他像个“好奇宝宝”,忍不住亲了他一口,“和婚姻挂鈎的是财産,不是感情。感情这件事,要问你的心。”
闻子川按住自己的胸口:“我要是变心了怎麽办?”
程斯宙从背後抱住他,咬他脖子一侧的肉:“那我们结婚吧。”
“你说婚姻和感情无关。”
“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
“这不是强迫吗?”
“对啊,我就是强迫你,一生一世都陪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