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仪仗煊赫,却压不住他心头的空茫,站在庄严肃穆的祈福殿内,香烟缭绕,梵音低唱。
他垂着眼,手中紧紧攥着一根褪了色的红绳,闭上眼,虔诚祈愿。
愿裴国百姓安居乐业,愿父皇母後身体康健……
愿那个不知去了何处,是生是死的人,平安顺遂。
他竟还在祈求离开的人平安。
殊不知,他心心念念祈福的那个人,在夜幕深沉时,来到了他下榻的禅院厢房外。
温公公最先发现了沈释,却几乎认不出来,衣衫陈旧,身形清瘦得厉害,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往日清亮的眸子,却像是蒙着挥不去的灰翳。
温公公急忙拦住闻声而动的凌越,“别拦,让他进去!”
他看得分明,沈释那副模样,绝不是负心薄幸。
沈释踉跄推开厢房门,进去後,温公公从外面轻轻将门带上。
裴珩正对着窗外出神,以为是小沙弥来送晚斋,头也未回。
“不必送了,拿回去吧。”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应答,反而是压抑着的呼吸声。
裴珩疑惑地回过头。
烛光摇曳中,他撞进了熟悉又陌生的眼睛里。
时隔六个月,一百八十多个日夜。
这是自沈释成为他的伴读,他们分开最久的一次。
裴珩看着眼前这个憔悴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人,千般情绪汹涌而上,冲到嘴边,却变成带着刺的疏离。
“你是谁。”
沈释的眼泪霎时就落了下来。
“我没有名字了,殿下。”
裴珩心口剧痛,却别过头,不再看那双让他心碎的眼睛,目光落在桌上那杯早已冷透的茶水上,语气故作平淡。
“喔……你和差点成了我太子妃的人,长得倒有几分像……”
话音未落,他的手被冰凉颤抖的手紧紧握住。
沈释握着他的手,“沈释,是丞相府的长孙,背负着沈家的命运,我却不愿做沈释了,殿下……”
那晚,在禅院昏黄的烛光下,在窗外淅沥的雨声中,裴珩才终于知道真相。
沈释并非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
那封耗尽心血写就的诀别信,就被藏在婚服里。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现,那身婚服就被内务府的人当作不祥之物处理掉。
他才知道,沈释消失的这六个月,陷入了摄政王的追杀。
他才知道,沈释的决然离去,是为了斩断与丞相府的关联,更是为了替他挡下那原本冲着东宫而来的劫难。
裴珩借着摇曳的烛光,细细看着沈释。
不知吃了多少苦,才留下这难以逆转的损伤。
他伸手,指尖颤抖地想要触碰沈释消瘦的脸颊,想要看看他衣服底下还藏着多少伤痕。
心疼得快要碎掉。
可那股憋屈了六个月,无处发泄的委屈和怨气,还是哽在心间。
裴珩收回手,转过头,控制不住的脾气和委屈。
“可我还是好生气,沈释。”
“自你走後,我就生病了。”
可他怎麽能真的怪沈释,这六个月的分别,磋磨的又何止是他一个人。
他温润尔雅,惊才绝艳的小伴读,被逼得家不能回,名不能要,一身伤病,挣扎在生死边缘,还要拼死回到他身边。
也让他此後许多年,没有沈释在身边,就始终无法安然入睡。
……
“今日我看动若寺的祈福树,看见一纸书文。”
“云卿。沈释,我为你改字为云卿,以後,你是我一个人的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