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佳城
Aprilg在入学那天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比本人先引起注意的是奇怪的中文名,然後才是美貌的流言。他们说有一个漂亮的转学生,长得跟雕像一样漂亮,也很有才华,同为雕塑系学生的Andre不太信,他的同学们也不信,他们见惯了好看的模特,不管是男的女的,穿着的光着的,对美早就司空见惯。
春天的树已经绿了,他们趴在窗口,用意语交谈,等那个传闻中的Aprilg走过来,一个拉丁裔同学兴奋地越过课桌,走来趴在Andre肩头说:“我看到他了。”Andre随口问:“怎麽样?”同学说:“Guapa!我还在教授那里看到了他的作品集,太惊人了!”
Andre有些轻蔑,他不信所谓的才华横溢,这里哪个人不是有点天赋,他更相信後天的努力,但很快他们看到了Aprilg,同学示意Andre去看,Andre手臂支在窗台上,被风吹起金发,他们都看到了那个黑头发的青年——
可能阳光太好了,从树下走过来的那个人也有些耀眼,他穿风衣外套走过来,没管那捧吹乱的长发,走进古典建筑的阴影里,风衣翩飞如枯叶蝶。他走过去了,可建筑投在地上的那一片光影还是很幽静美丽,春天躺在地上。
旁边的人问:“我说的对不对?”Andre这才回过神,同学说:“我猜他是单身。”Andre揽了一下同学的肩膀,说:“我先追了。”
“Andre!”
後来Andre回忆起那一天,用不太流畅的中文对如棠说:“我对你一见钟情。”如棠的回答却是:“我说过,我有爱的人,我也只会等他一个。”但Andre很看得开,说:“我知道,你说过。还好我除了爱你,也爱其他人嘛。”
从布拉格到了佛罗伦萨,如棠的旅程并不顺利,当初飞机一落地他就病倒了,那场重病差点要了他的命,他在医院孤零零躺了一星期,得了肺炎高烧不退,浑身都疼,还一直说胡话,也没人听得懂在说什麽。
医生发现没有人来陪他,简直怕他熬不过去。
烧退了的那一天,如棠挣扎起来喝水,邻床的年轻女孩坐着看书,用英文好心问他要不要吃东西。他摇了摇头,问她有没有纸和笔,她下床拿给了他,如棠费力坐起来,女孩又给他调整了枕头和病床的小桌子。
如棠展开纸张,可写几个字就停下来咳嗽,女孩说:“给你家人写信吗,不然还是好好休息,好了之後再写?”如棠摇头,女孩又回到了床上,看他简直是非写不可,病恹恹成那样了还是在写。
她不知道,他是在写遗书。如棠写一会儿,停一会儿,现在他名下的资産已经冻结了,股权也转交给了商柘希,但如果他死了,他要把房子留给商柘希,一半财産也给他,剩下的一半留给名下的慈善基金会。
只交代了这些就花完了他的精力,手快要握不住笔,女孩看他簌簌落泪的样子吃了一惊,好像猜到了他在写什麽。他觉得自己熬不下去了,想留点最後的话给那个人,可只是在脑海里想一下就心碎肠断。
“别写了。”
她跳下床,制止了他,帮他收起沾了泪珠的遗书。
他以为自己熬不下去,後来又断断续续写完了遗书,但他熬过去了,熬到了春天。邻床的女孩借书给他看,他们又交换了地址,来之前,如棠在学校附近买下了一间公寓,房子很旧很小,在一楼带个院子,兼当工作室。他在家里养了一阵子病,抱着词典,每天学习语言。
他整夜整夜睡不着,失眠又多梦,半夜爬起来雕刻,或者背单词,出门挖泥巴被人当做是幽灵。可想而知,病一直好不了,身体更坏了。医生让他休息,禁止他创作,又给他开了药片,白天他一个人到处逛博物馆,漫步,在咖啡厅学习,晚上吃了药睡觉,又过了大半个月才好了一些。
如棠想,是因为春天来了。
他不知道,就在他一病不起的时候商柘希也病了——阮秋季实在看不下去,不想看拱手让出去的肥羊被人分了,又不得不帮他。阮秋季说:“你的心气都没了。”好在商柘希没拿果篮扔他。
不是没有心气,只是病了,心病。他把自己关在房间,不见人,也不吃饭。第四天,文姐忍不住把门打开,才看到他倒在地板上。赵现海听说了商柘希病倒,如棠远走的消息,还来商家拜访了一下。
很难说赵现海是一种什麽心理,反正商柘希病好了以後,第一个动作就是出手把赵现海在开发的项目资金断掉。
Andre跟如棠成为了朋友,一开始是上课的时候坐在如棠旁边,跟他打了招呼,加了联系方式,之後他又主动做如棠的裸体模特,约他一起喝咖啡,或者参加同学之间的聚会,但如棠不喜欢社交,叫他三四次才出门一次。Andre是个高大俊朗的青年,两个人又有很多相同的爱好,认识不久的一个夜晚,他在如棠的工作室结束了一天的模特工作,坦诚地问:“我可以留在这里吗?”他们用法语交谈,如棠拒绝得干脆,“不。”
Andre走过去,抚摸他的脖子,如棠回头制止他的动作,又给他一个拒绝的眼神。Andre乖乖放下手,走到一旁穿衣服,问:“是因为你们中国人保守的道德观吗?”
“我想,不。”
“你们对性没有足够开放的态度,太过于有羞耻心。”
“可能大多数中国人的确是这样,但我不是。我不是因为道德而拒绝你,我也有过一段开放的经历。”
“那让你觉得不好吗?”
“我并不觉得满足,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我只觉得空虚,还有难过,如果不是跟自己爱的人,也爱自己的人发生关系,性是毫无意义的。”
“你不认为单纯的性也是快乐吗?”
“也快乐过,但比起我更想要的,那种深沉的安慰,快乐不值一提。”
Andre穿好了衣服,靠在工作桌前看他,还想再试一试,伸手揽他的肩膀,说:“你真的没有一丁点喜欢我?”
如棠走开,推走他结实的长胳膊,“你是个很好的朋友,大家都很喜欢你,你工作的态度很认真,你跟我有一样的爱好,我们说话不会无聊。但我不会把你当成恋爱的对象,也不爱你。我听从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