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奶奶躺在靠窗的病床上,原本就瘦弱的身躯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更显干瘪,像是一片秋日里枯黄的叶子。
医生说脑梗发作的急,幸亏送来的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老人家昏昏沉沉地睡着,呼吸声很轻,花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额头上,脸上几乎没什么肉,颧骨高高凸起。
时隐舟站在床边,他记得上次见闻奶奶,老人家还能利索地给他烙饼,往他怀里塞煮熟的鸡蛋。那时她的手虽然粗糙,但却很有力,不过才几年光景,病痛就把人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他转身去了医生办公室。
主治医生是个中年男人,白大褂洗的发黄,领口有些磨损。医生说记得他,前几年在镇上见过,毕竟在这镇上难得见到气质如此出众的年轻人。
“唉,老人家年纪大了。”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见惯生死的无奈。
“心脑血管上的毛病,血管脆化,根子治不好。现在就是输液扩张血管,再配合口服药控制,只能这样稳住。”
医生放下手里的病历本,抬头看着时隐舟,实话实说:
“就算你们有条件,想带她去省城,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经不起长途颠簸了。这种病到哪里保守治疗了,安心静养,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时隐舟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下颌线微微绷紧。
他道了谢,走出办公室,回到病房里。看了眼守在病床边的闻小冬,开口道:“我出去一下。”
闻小冬猛地回过神,慌忙站起来,手紧紧攥着衣角:“小舟,你要去哪儿?”
“买饭。”
时隐舟说完便往外走,闻小冬犹豫了一瞬,还是小步跟了上去。
镇子不大,这个点还在营业的饭馆不多。
时隐舟找到一家看起来相对干净的小店,要了一份鸡汤,两份米饭,又加了两个清淡的炒菜。
等待的间隙,闻小冬一直低着头,看着心事重重。
“小舟。”他鼓起勇气,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时隐舟回头看他。
“又。。。。。。又耽搁你的正事儿了。”闻小冬的声音带着哽咽和自责:
“你那么忙,还让你。。。。。。跑回来,我,我知道不该总麻烦你。。。。。。”
他说着,眼泪还是没忍住,大颗砸在干燥的水泥地上,泅开神色的痕迹。他觉得自己像个累赘,把小舟那么厉害的人,从那个书里才有的光鲜亮丽的世界拉回这个贫瘠的小角落。
时隐舟看他被泪水濡湿的睫毛,和那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倒地的肩膀,最终只是淡淡道:
“没事,你还想吃什么?”
“都,都行。”闻小冬吸了吸鼻子,赶紧把脸抹干净。
最后他们拎着打包好的饭菜回到病房。或许是闻到了食物的香气,闻奶奶竟然醒了过来。看到时隐舟,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挣扎着想坐起来。
“奶奶,小舟来看您了。”闻小冬连忙凑过去,小心地扶起奶奶一点,在她的后背垫了个枕头。
时隐舟把鸡汤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盖子,浓郁的香气飘散出来。
“奶奶。”他唤了一声,语气比平时缓和很多。
闻奶奶努力聚焦视线,看着时隐舟,颤抖的伸出手。时隐舟迟疑一瞬,让那只枯瘦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老人家的手冰凉,没什么力气。
“好,好孩子。。。。。。”闻奶奶断断续续地说,声音沙哑的厉害。
“是冬冬给你打电话了吧?这孩子。。。。。。总麻烦你。。。。。。”
“不麻烦。”时隐舟在床边的方凳上坐下。
“奶奶,你别说话了,先喝点汤。”闻小冬眼睛又红了,赶紧盛了一小碗鸡汤,小心地吹凉,用勺子喂到奶奶嘴边。
老人家本来没什么胃口,可能是因为心情好,难得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又被闻小冬哄着喝了些鸡汤。
吃完就摇了摇头,闭上眼,精力不济地睡了过去,但明显脸上气色好了些。
闻小冬细心地替奶奶擦干净嘴角,掖好被角,才直起身,有些无措地看向时隐舟。
时隐舟把另一份饭菜推到他面前:“吃饭。”
“我。。。。。我不饿,小舟,你吃。”闻小冬刚说完,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他顿时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
时隐舟又看了他一眼。
闻小冬这才坐下来,捧着那碗还温热的米饭,就着香喷喷的炒菜,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确实是饿狠了,这些天几乎没吃过一顿好饭。
时隐舟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他吃。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卫生院条件有限,没有陪护床,更没有多出来的空闲病床给家属。
镇上唯一的旅馆离卫生院不远,是一栋两层旧楼。前台的中年妇女打着哈欠,头也不抬地说:
“单间十二块,带电视的十五,押金五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