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声音还很稚嫩,向娘亲讲明缘故。
娘马上就要带着他再嫁了,对方是他熟悉的士成叔,士成叔是好人,他很喜欢,等娘过了门,他就要叫士成叔爹,一想到这点,今日希狗见到士成叔,心里就有点羞涩别扭。
兰秀娘笑了笑,没再说别的,开始收拾贡品,她随手割下一块卤好的猪头肉,塞到希狗嘴里,“等过段时间,你就要管你士成叔叫爹,能接受吗?”
兰秀娘还是敏感察觉到了儿子的异常。
“嗯!阔以的……”
希狗边嚼边道。
“不用勉强,你仍可以叫士成叔。”兰秀娘对儿子一笑,“在这世上,希狗永远是娘最爱的人,就是你士成叔也得排第二。”
希狗对娘绽放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心里舒坦许多。
只是他有时候也会想,他那见都没见过的亲生父亲是怎样的人呢。
或许是血脉的联系,希狗对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这次祭奠,或许是最后一次去了吧,希狗想着,竟然有点心酸,眼中透出薄薄的水光,他别开脸,道:“娘,我去洗把脸,换身衣裳再去。”
“嗯,去吧。”
兰秀娘看到了儿子的泪光,她也只温柔的让他去洗脸。
这些年,她从未在希狗面前说过那个人的坏话,只说他死了。有些事情,没有必要让他承受。
她的儿子自小乖巧懂事,念书也很用功,让她很省心。
母子二人一同来到山上,树木杂草长的密密匝匝,都快把小路掩盖,兰秀娘差点没找到亡夫的墓,多亏希狗记得。
到了墓前,兰秀娘放上贡品,插了香又烧了纸钱,她望了眼已经自发磕起头来的希狗,闭眼小声念叨:“相公啊,可别怪我再嫁,我一个人拉扯大儿子也不容易,这些年多亏了成哥,若没有他,我们娘俩活不到现在。你既然已到了那阴曹地府,就找个机会投胎了吧,别再缠着我。你若挂念日后无人给你扫墓烧钱,你放心,我就算再嫁了也会记得这事,我若不来,便让希狗来,他是你的种,也算你没白来人间一趟……”
他刚消失那会,她也气的够呛,以为他是早有预谋跑了,一年后给他竖了个碑堆了个空坟,这么多年过去,她已释然,外面兵荒马乱的,说不定他真的意外死了。
希狗认认真真的磕了头,忍着眼中想流出来的泪,抬头见娘祈祷,又听不真切,想来娘也是记挂着爹的,希狗心里竟然有那么几分高兴。
清扫了墓碑,又添了几把新土,母子两人准备离开。
希狗跑在前头,像只撒欢的小狗,一溜烟跑到二十丈开外。
“慢点。”
兰秀娘大喊了一声便低头看路,提着裙摆,省得被杂枝勾破新做的衣裳。
“知道了娘——”
前面传来希狗遥远的回声。
兰秀娘拐过一个弯,正寻思着刚才祭奠还真有用,她察觉不到那种被人监视背后阴森森的感觉了。
这想法只存在一息,兰秀娘的眼中忽的映入一双乌皮靴,登时,兰秀娘汗毛竖起,她惊恐的瞪大眼睛,猛地抬起头看去。
靛蓝锦绣华服,再往上,是一张让她眩晕的俊脸。
怎么形容呢,君子如兰、远山青黛,身似青竹,就跟那个什么仙……谪仙似得!
兰秀娘一时将脑子里不多的好词都挤了出来,甚至有点洋洋得意,可很快被另外一种认知覆灭。
尘封的记忆在那么一瞬间解封,那狗人的脸与眼前人重合。
亡夫他诈尸了啊!
他一定是不满她再嫁,从地下爬出来找她了!兰秀娘的脸色顿时铁青,她大叫一声,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啊——别带我走,我不能死,我马上就要再嫁了,刚刚也给你烧纸钱了,你不能再找我,我已经仁至义尽……”
那男人见她倒下,快速飘过来,兰秀娘吓得紧闭双眼,双手乱挥,嘴里又开始念叨。
“别杀我,别杀我!”
喊了几声,兰秀娘感觉对方好像没动静了,背后横着一条有力的胳膊,她慢慢睁开半只眼睛。
这鬼唇色艳的很,突然张口,说道:
“秀娘,是我,我没死。”
兰秀娘听到这句,竟觉得比他死了还可怕,一时惊悸过度,双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她好像听到了两道声音,一大一小,一老一嫩。
“秀娘!”
“放开我娘!”
作孽啊……晕过去前,兰秀娘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