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诧异地擡眸看去,面前的青衫郎君依旧端方俊秀,可忽而变得面目全非。
叶淮清狼狈地撇过头去,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像是心底的肮脏心思赤裸裸地被曝于日光之下,他啓齿时有些难堪。
但他还是道:“当日我爹娘要将婚约换人,我虽不同意,却未能争过他们二人。而今你丧夫守寡,往後步步艰难,我不愿你沦落至此。云芜,我已入仕做官,有安身立命之本,不必再听从我爹娘的话,我想弥补你……”
“弥补我?”
“不错。”
云芜冷下脸,阵阵发笑,讥道:“你是打算休了我妹妹?还是要纳我做妾?叶公子,这便是你的愧疚吗?”
“我……”
云芜好似头一回认识他。
她认识的叶淮清,品性高洁,如松如竹,本如清风明月一人。不知不觉,明月清风被世俗污浊浸染,这具皮囊下的灵魂散发出腐烂恶臭。
云芜怒斥道:“叶淮清,你若当真有一点担当,便不该说出这样的话!当初婚约换人,是你自己同意,没有人将你绑上花轿,你既没有男子的担当,今日更不该做出无耻之言!我真是瞧不起你!”
叶淮清的脸色一下子煞白。
可云芜的话却如一道利刃扎进他的胸口,将他刺的遍体鳞伤,更百口莫辩。
他笨拙道:“我只是想帮你……”
云芜撇过头去,已不想再多听他一句话,更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她心中已生出後悔。
她平常很少生气,这会儿却是真的动了怒,只要一回想起叶淮清的话,心里就泛起阵阵恶心。早知如此,从叶淮清叫住她的那一刻起,就不该停留,反被破坏了一整日的好心情。
“叶淮清,你自重吧。”云芜冷冰冰地道。
叶淮清面露受伤:“阿芜,我们十数年的婚约,我一直将你看作未来的妻子,你叫我就这样放下,我怎麽能甘心,若当初……”
云芜讥讽地冷笑一声,将他後面的话堵了回去。
若当初,若当初。
事与愿违时,世人後悔,总要提一句当初。
可万事难两全,当初也是自己做下选择,如今後悔也不过是既要又要的贪心,想象中的果子永远香甜。
她已懒得再说,不管对面人反应,径直转身离开。
不料没走几步,前面桃林里拐出一年轻妇人,她四处张望,似乎正在寻人,找寻的目光先落到云芜的身上,而後又看向云芜身後的叶淮清。
云芜心里长长叹出一口气。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云蕙。
“大姐姐?”
云蕙快步越过她,亲热地揽住了叶淮清的手臂。叶淮清下意识一僵,朝云芜看去,只看见她面无表情的脸。
云蕙含笑望过来:“大姐姐,这麽巧,你今日也来看花?”
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这片桃林这麽大,你与叶郎竟碰到一块儿……”
云芜冷淡地道:“只是碰巧。”
云蕙笑看着她,笑意不达眼底:“这样巧……你们方才在说什麽?”
云芜:“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云蕙:“那……”
叶淮清忽然斥道:“够了,别再说了。你怎麽在这儿?”
云蕙咬了咬唇,笑盈盈道:“今日春色好,我出来赏春。我听说夫君今日与同僚出门踏春,便想着说不定能碰着,也叫我如愿了。”
叶淮清从她的怀抱里抽出自己的手臂,烦闷道:“你就不能别跟着我。”
云蕙陪着笑脸,不敢反驳。
她心里想:当然不能!
外人只道她夫君高中探花,她这个小叶夫人成了探花夫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探花夫人并不好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