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
各种熟悉又急切的呼唤声,瞬间涌入她嗡嗡作响的耳中。她眨着眼,从指缝中望去——李荷,张窈,崔秀秀,王治……
大家,都来了。
张窈为她披上一件靛蓝色的披风,崔秀秀递过水囊,里面装着温热的梨水。
衆人拥着她回到张宅住处,只留下张窈,李荷二人。
宋槿仪沐浴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用过一回饭,面色还是有些憔悴。
张窈扶着她躺下,眼眶通红,声音哽咽:“师傅,您受苦了,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当初,没那麽冲动……”
宋槿仪伸出手,擦拭去张窈眼角的泪,又轻轻拍了拍张窈的手背,“说什麽胡话呢?”,她不愿张窈再谈过去那些事,便岔开话,问起赦免一事。
张窈眼圈红着,嘴上却微微上扬着:“师傅,是阿荷,还有城外的难民。阿荷入宫做了药膳,合了太皇太後的胃口,得到觐见的机会。
“一开始,太皇太後娘娘要赏我们其他的,我们只说救你出来一个愿望,她老人家只道京兆府判定了案子,岂能因他人之私,朝令夕改,乱了朝廷法度。
“于是我们拿出请愿书……”
“请愿书?”,宋槿仪一怔。
李荷告诉宋槿仪,就在昨天,朝廷下令让聚集在城外的难民准备往河西迁移。他们走之前,好多人都想来聚星楼看望宋槿仪,感谢她一直以来的接济。
结果来了才发现她被关进了大牢,生死莫测,说到这,李荷的声音哽了一下,“大家都很愤慨,说你这样好的人,怎麽就不分青红皂白被抓进大牢。
“後面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大家就一起写了请愿书!为您讨个清白!”
张窈接过话,“是啊师傅!好几百人,识字的就签名,不识字的就按手印。上面说您是顶顶好的人,绝不可能无故伤人,一定是被冤枉的!”
李荷回忆着说道:“太後娘娘起初不愿帮这事,我就把那份难民们写的请愿书,呈了上去……”她当时的心“怦怦”地跳着,快要跳出胸膛。
几乎是孤注一掷——
“太後娘娘看了请愿书,沉默了很久。”李荷继续道:“後来,太後娘娘就把这份请愿书呈给了陛下……
“然後赦免的旨意就就下来了!”
宋槿仪静静地听着,她目光在李荷和张窈二人面上来回扫视,听着她们轻描淡写地说出所做的努力,有一种软溶溶的,暖融融的感觉泛上心头。
她轻轻抚着李荷的发丝,又轻轻拍了拍张窈的肩膀,“有你们在,真好。”
一连下了几日的春雨,终于停歇,窗外的树梢滴滴哒哒沥干枝叶上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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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槿仪自打回了张宅,被张窈等人劝着,先静养了几日。
她心中牵挂着酒楼的生意还有张窈能不能独自支起戏楼那面的场子……
好不容易养足了精神,一刻也待不住,往酒楼去了。
她一进一楼,一楼和她相熟的商户便涌上来与她打了招呼,寒暄过一阵,她上到二楼,在楼梯口看着王治在记账,分派外卖人,李荷丶崔秀秀等人在做吃食,跑堂一边吆喝,一边端着菜品上桌。
一切都是那麽井井有条。
她顿住脚步,转而去了戏楼。
在戏楼的後厨里,远远便能听见张窈指使着帮厨备菜,说着今日要准备的各项事宜,忙中有序。
就像外出回家的大人,突然发现自己的孩子长大了,没有父母的照顾,也可以独当一面,她本应该欣慰的——
为何心底深处,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张窈晚间回家,瞧着自家师傅兴致不高,想起如儿说今日下午,师父曾来过戏楼,却没来见她,想必是有什麽心事。
便出声劝她出去放松,“如今还未入夏,气候宜人,不如出去散散心?听说城外又一海棠园,可以赏花,也可泛舟游湖。”
宋槿仪知晓她的好意,一是不想拂了她的好意,二是她确实想出去透透气。
这一日,春光正好。
宋槿仪难得地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鹅黄春衫,衬得她清减了些许的面容也添了几分亮色,她对着铜镜略略整理了下发髻,便准备出门。
刚走出大门,明晃晃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想起湖上日头更盛,便又折回身,想回去取那顶遮阳的帷帽。
刚走到小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是张窈和张掌柜。
“……爹!这事明明是您自己喝多了酒,抹不开面子应承下来的!您自己应下的,就该自己想法子去,何必现在又来烦扰师傅?
“师傅她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得几天清闲日子,您就不能让她安生舒心几天吗?非得把她再拖进这些劳心费力的事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