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小厮,“什麽叫没能拿回来?!”
小厮磕巴了半天,没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直到看见自家主子那黑得跟墨一样的脸色,心中一横,抖索着说道:“是……是咱们这边,是霍班主那边赢……赢了。”
“什麽意思?”莫青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话语,拼凑着意思,什麽叫霍班主那边赢了?
霍长青赢了,那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他输了!
输了!
妆台上那些价值不菲的胭脂水粉丶首饰钗环,连同那面沉重的铜镜,噼里啪啦都摔在地上,香粉弥漫,一片狼藉——
另一处舞台,暗香浮动,薄如蝉翼的轻纱之後,有一婀娜身影缓缓移步到台前。
戏楼台下传来不小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霍班主嗓子好像坏了?”
“怎麽可能,如果真的是嗓子坏了,就不可能再出来唱戏。”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清脆的鼓点骤然敲响,如同安静的寺庙突然响起的梵音,使场面变得严肃而又庄重,衆人不再言语。
随着丝竹声悠悠而起,身着彩衣的戏子流水一般步入舞台,戏迷的目光全部落在一个人的脸上。
霍长青比较之前清减了不少,在经历了许多事後,更添一份洗尽铅华的从容与沉静,风骨依旧。
“一自离家岁月深……”
《荆钗记》算是霍长青拿手好戏,又因翻过年後便是三年一次的春闱,宋槿仪便挑了其中的“春闱”与“闺念”两出戏,正好应个景。
清亮的嗓音如同山涧清泉,泠泠淙淙,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饱满,气息绵长,转折处婉转动听,高音处清越入云,低回处如泣如诉!哪里还有半分“破锣嗓子”的痕迹?!
分明是比鼎盛时期更多了一份岁月沉淀後的醇厚与通透!
一曲终了,震耳欲聋的掌声丶喝彩声丶叫好声瞬间炸裂开来!如同汹涌的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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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霍长青的嗓子好了,又凭什麽判定我输?”,小厮看着自家主子发泄过後,如同被抽掉骨头般颓然坐在唯一幸存的椅子上。
他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声音比蚊子还细:“花行的副行首本来在咱们楼里听着的,听说霍班主在瓦舍开了嗓,就中途离席……过去了。”
他偷偷擡眼看了看墨青死寂的脸色,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其实不止副行首……连豫王爷直接没来摘星楼,去了那瓦舍……”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後几乎细不可闻。
莫青捧着脸,俯下身子,什麽东西透过指缝闪了一下,原来是那破碎的镜子——他垂下头望去,碎裂的镜子里映出他四五分裂的面容,诡异又可怖。
霍长青东山复起,效果非常好,下个月的预售票今夜全卖了出去,一时竟忙到了丑时。
夜阑人静,天空是黛蓝色,月光下,戏楼中,宋槿仪将账本整理好後,擡头望着正在收拾道具的戏班成员,目光扫了一圈,“咦?李荷呢?还有如儿那丫头哪去了?”
她上到二楼,听到某一间厢房里面传来压低的丶带着兴奋的窃窃私语。
“……哎,这块玉佩绝对是顶好的东西!你看这玉色,这雕工。啧啧,值老鼻子钱了!”是李荷的声音。
“你要是喜欢,你就拿去呗!那剩下这些都归我了!”这是如儿的声音。
她们两个在这干嘛?
她循声过去,在门缝中窥视——“嘿!你个贪心鬼!要不是我想出□□这个绝妙的主意,用激将法狠狠激了那姓莫的一下,哪有这些东西?”李荷指着桌子,不满地抗议道。
宋槿仪看向桌上,只见厢房内的小圆桌上,堆满了散乱的碎银和铜钱。
她推门进去——
门开的瞬间,屋内的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住!脸上的兴奋和得意瞬间化为被抓包的尴尬和惊慌。
“槿仪姐……”
“宋掌柜……”
瞧着她二人这做贼心虚的表情和刚才的话,她还有什麽不明白。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好气又好笑:“你们两个呀!胆子也太大了!下次可不许再这样胡闹了!”
李和与如儿立刻像得了赦令,小鸡啄米般点头:“知道啦知道啦!下次不敢了!”说完,两人又忍不住看着桌上的“战利品”,偷偷交换了一个狡黠又开心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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