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笔迹“夫人,该走了。”
盐井洞有很长年头了,这些人的祖辈曾经以此安身立命,但那时是不得已求生之举,是世道之责,罪不在人,国法无权。
後来不一样了,现在也不一样了。
言似卿并不为倒下的王麻子有多馀拨动的情绪,只是观摩古法制盐的老式器具时,蒋晦忽然喊了她。
“夫人。”
这人不管此前说得多天花乱坠或者意气用事,在称呼上依旧固执己见。
明明都有王老三跟王麻子二度因此误会了,他还故意喊她“夫人”。
言似卿不言不语,过去,瞧见蒋晦擡手示意的地方。
五座盐井上面有一些嵌入山体的大石头,上面坑坑洼洼的有凿挖的痕迹,但凿挖痕是当年祖辈开采早井所留,上面的痕迹确实。。。。。
孩童所为?
那是划痕,可能是小刀,可能是有锋利口的石片划下来的,歪歪扭扭的小人儿,仔细看,应是六个小人儿,火柴人似儿,大大小小,高高矮矮,混成一团儿。。。。。
“这与王麻子五人一并长大的第六人,夫人能用王麻子所为之处推理到其存在,却没有安排人去对付,是打算以此跟王麻子达成协议,以其威胁换他认罪?”
她看似严苛手法,又不乏人情世故,这很少见。
若是能入朝为官,定然能封侯拜相。
蒋晦暗想,又一下子醒悟自己所想之离经叛道。
言似卿:“我并不知那人身份。”
蒋晦挑眉,以为言似卿是怕自己违背这无声的协议去追捕那人,他说:“夫人认为我会毁诺?不如你有坚定品德麽?”
言似卿觉得这人思虑怪刁钻的,“确实也没诺言,而是真的不确定——但王麻子不管我是否得知对方身份,他只是太看重那人吧,连我去查对方身份的风险都不愿意有,所以只会认罪终结,到此为止。”
“而且就算我与他有无言的承诺,也是我跟他的事,殿下不必顾虑,为了朝廷法度,想怎麽做都可以。”
蒋晦挑眉,心里不舒服她划分界限式的“清明正道”,但也没言明,只是顺着言似卿的目光看着那石板。
静寂在彼此间萦绕,也在山石岁月中沉淀,最终湮灭无声。
世间权贵,养尊处优,利族利己,已是天生本性,哪个会在意人间沉疴勾缝里的芸芸衆生。
能做到表面功夫的已是很好了。
言似卿侧过身子,本要离开,突然,蒋晦说:“此地大抵许多田亩已经被城里的乡绅富户收走,分配不均,而成长起来的年轻人不似父母一辈能靠田地为生,如今难有活路,而经济之难处,是最坏的劫难。”
他竟能理解底层人求生不易的难处吗?
言似卿:“世间凶案,大多要麽钱,要麽情。”
蒋晦也深以为然,“大理寺那边统案归类也是如此,但此案中,那姑娘一定是王麻子年少不可得,而馀生不敢得之月光。”
他不容许王麻子其行之违法,但也能看到其心之真诚无奈。
他说的,是姑娘。
那火柴人儿,他怎麽知道是姑娘?
言似卿没有否认,但也没接茬,只是移开了目光,继续走两步往盐井下面看去。
正要看,眼前忽然横来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
耳边传来这人清冽散漫的声音。
“夫人,别看。”
五座盐井下面有奇怪味道,也是洞内味道的源头,往下看,残缺尸块泡在盐水之中,半腐不腐,气味渐浓,跟平常人家的腌肉也许并无不同,只是那如人一样的体征又让觉得这种腌肉本相越发恐怖。
蒋晦提前看过,喊言似卿来也不是为了让她再见证这个案子残留的些许瘢痕。
但他并非先天认为言似卿娇弱,见不得这样可怖的景象,而是他提前了解过她,知道她家的事。
杀害言家的那夥人凶残极致,不仅仅是杀人。
残缺分尸,死前临辱。
尤以言阕的死法最为残酷。
他想,言似卿从小再跟她那位断案名声甚至远扬长安的小舅舅接触过许多凶案,累积诸多经验,但在地方县区很少有那麽残暴的灭门凶杀,即便有分尸现象,因为腐败,表象也会淡化人面的痕迹。
白骨森森的,反而没那麽可怕。
最可怕的是人面尤在,半人半腐。
这井下一幕因为盐的存在,如同腌制,还是很明显的。
言似卿被捂着眼,愣怔时,脑子已然推敲分析出了此人所为的源头。
眼帘有轻微上下。。。。
蒋晦感觉到了掌心被其挺翘茂密的睫毛扫过一样,痒痒的,跟这人身上的香气一样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