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接电话的是村委会的人,嗓门很大,带着浓重的乡音:
“找冬娃啊,他不在哩!他奶奶前些日子生病了,在镇上卫生院住着呢,那娃娃没日没夜地守着,人都急得瘦了一圈喽。。。。。。”
卫生院里,消毒水味道挥之不去。
闻小冬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走廊里的长凳上蜷缩了几晚。
那天奶奶在灶前烧火煮饭时,毫无预兆地晕倒在地。他急急忙忙去找了大牛哥帮忙,这才及时送到镇上,医生说要住院先输液观察着。
闻小冬一路上眼泪止不住地流,生怕奶奶就这样离开他,祖孙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奶奶是他唯一的亲人,奶奶在,他就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当时在大牛哥的车上,闻奶奶抓着孙儿的手一直念叨着:“冬冬,别害怕,奶奶没事。。。。。。奶奶还要看你长大呢……”
看着奶奶发青的脸,闻小冬的心就像被揪着一样疼。
这些天,他白天守在病床前,看着药水一滴滴输进奶奶干瘦的手背,夜里就靠在外边长凳上打盹,稍有动静就会惊醒。
疲惫和担忧像石头一样压在心头。他脑子昏沉沉的,什么都想不起来,连哪天是周六都忘记了。
直到抽空回家喂鸡,路过村委会,被杨叔叔叫住:
“冬娃,你可回来了,昨儿有个电话找你,让你回个电话哩!”
闻小冬楞在原地,心脏猛地一跳。小舟。。。。。。是小舟给他打电话了吗?懊恼和慌乱瞬间淹没了他。他赶紧跑到屋子里,用颤抖的手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听到那边传来熟悉的,清冷的“喂?”闻小冬鼻子猛地一酸。
“小,小舟。。。。。。”他声音沙哑,带着连日害怕的哽咽:“对不起,我,我忘了打电话。。。。。。”
时隐舟在那头沉默片刻,只是问:“出了什么事。”
不是疑问,是肯定。
这句简单的问话,像是一下子戳破了闻小冬强撑多日的坚强。
他握着话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奶奶,生病了。”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语无伦次地试图把事情说清楚。
“在卫生院,输液。我一直守着,医生说,要观察。。。。。。”
他磕磕绊绊地说着,为了不让小舟担心,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可那份强装镇定下的惶然和无助,还是透过电流,清晰地传递了过去。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
“知道了。”时隐舟说:“我回来一趟。”
闻小冬举着话筒,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喜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冲的他脑袋发晕。
“真,真的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
“嗯。等着。”
电话挂断后,闻小冬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他慢慢蹲下身子,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又被他用袖子狠狠擦干。
从镇上到村里一个来回,天都快黑了。闻奶奶刚好醒着,闻小冬轻手轻脚走过去,趴在床边握住奶奶冰凉的手,声音里带着点喜悦:
“奶奶,小舟,小舟要回来看你了。”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回握住孙子的手。
这一晚,闻小冬心神不宁,心底唯一的期盼,就是那通电话。
他既高兴小舟要回来,又怕自己总是麻烦小舟,小舟会不会有一天觉得他太没用,再也不理他了?
他在期待与不安中辗转反侧。
第二天下午。
一辆崭新黑色的越野车,稳稳停在卫生院门口,闻小冬正坐门口的石阶上,双手紧张地交握着。
车门打开,时隐舟下了车。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牛仔裤,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着与这嘈杂,略显破旧,充斥着贫困气息的乡镇卫生院截然不同的清贵。
闻小冬像是被按了弹簧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眼前黑了一下。
时隐舟几步走到他面前,目光在闻小冬明显憔悴的脸上,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停留一瞬,眉头轻轻蹙起。
“小舟。。。。。。”闻小冬仰着头,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俊朗面孔,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他想哭,很想很想。但他还是用力吸着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小舟回来是件高兴的事情。
只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和微微颤抖的嘴唇,泄露了全部情绪。
他低下头,用袖子胡乱抹了把眼睛,再抬起头时,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奶奶。。。。。。奶奶在里边。”闻小冬声音小小的,带着鼻音,伸出手地指了指卫生院里边的病房。
时隐舟的目光在他强装的笑脸上停留片刻,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
“带我去看看奶奶。”
此刻闻小冬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他用力点点头,转身走在前面带路。有小舟在,他就没那么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