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丶他是不是真尔泰?
格栅发出轻微的响动,小燕子立刻屏住呼吸。她能感觉到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滴在颈侧,却不敢擡手去擦。通风口正下方,那男子缓缓起身,脚步沉稳地朝这边走来。
她的手指抠进铁管边缘的锈缝里,指甲翻裂也不觉得疼。只要他掀开盖板,她就无处可逃。
船身忽然一晃,水浪拍打船底的声音由远及近。远处岸边传来呼喝:“西岸有人影!快去查看!”
男子脚步一顿,回头望向舱门方向,片刻後转身大步离去。
小燕子松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但她没敢动。直到听见前舱门关上的声响,才慢慢将手伸进怀里,掏出那张被汗水浸软的纸条。她咬破指尖,在背面写下几个字:“棺有红穗玉佩,你是死是活?”写完卷成细条,捏在指间。
她知道不能再等。
从通风口退出时膝盖已经麻木,每挪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回到甲板角落,她迅速脱下沾满灰尘的外衣塞进货堆缝隙,换上藏在包袱里的粗布衫。这是她最後一套干净衣服,袖口还缝着一道歪歪扭扭的补丁——尔泰曾笑她说这针脚比老鼠啃的还难看。
她端起厨房角落的一碗稀粥,低着头往舱前走。守卫看了她一眼,没阻拦。这些天她送饭送水,早已混了个脸熟。
前舱门口,男子正站在灯影里,背对着她。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来。
“将军吩咐加餐。”她声音压得很低,故意让尾音发颤。
他没接碗。眼睛盯着她,不动。
小燕子假装脚下打滑,身子一歪,半碗粥泼在地上。她顺势跪下去擦拭,动作笨拙,袖口随着手臂擡起微微翻起,露出鞋底贴着的纸条一角。
空气凝固了一瞬。
“谁让你来的?”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不像从前。
她垂着头:“福家旧仆,奉命接应少爷回家。”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她几乎以为他会拔剑。可最後,他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很轻,却稳得让她心头一震。
“天亮前,後山老槐树下。”他说完便退後一步,重新进了舱门,再没多看她一眼。
小燕子慢慢站直身子,腿还在抖。她没回角落,而是直接钻进货舱底层。那里有一艘废弃的小舟,是她白天踩点时发现的。锁链生了锈,她用随身带的小刀一点点撬开,手指磨出血也不停。
半夜三更,江面起了薄雾。她把一只空桶绑上绳索,从船尾抛入水中。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巡逻的人立刻围过去查看,有人喊:“有人落水了!”
趁着混乱,她翻身跃进货舱暗格,推开底部木板,滑进小舟。解开缆绳的瞬间,手心全是血,但她划得极稳。
小舟逆流而上,穿过芦苇荡,最终靠岸。她跳下船,脚踩在湿泥上,踉跄了一下,但没停。沿着记忆中的山路狂奔,肺像要炸开,双腿沉重如铅,可她不能停。
後山轮廓渐渐清晰。月光穿过林梢,照出一棵老槐树孤零零立在那里。树下站着一个人,背影挺拔,双手负在身後。
小燕子停下脚步,喘着气站在林边。她望着那个身影,喉咙发紧。
她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藏着一块糖糕碎末,是他昨夜塞给她的。他说:“你爱吃甜的,别饿着。”那时他的手还是暖的,眼神清亮,不是现在这个冷得像冰的人。
她往前走了几步,踩断一根枯枝。
树下的人转过身。
眉眼熟悉,轮廓分明,嘴角那颗小小的痣也在原处。可她不敢信。
“你说过不会死。”她开口,声音沙哑,“你说过要带我回家。”
那人看着她,没有笑,也没有动。
“那你现在告诉我,”她一步步逼近,“你是尔泰,还是披着他皮的鬼?”
风穿过树林,吹乱她的发丝。那人擡起右手,缓缓摘下腰间的软剑,放在地上。然後他解开外袍第二颗纽扣,扯开衣襟。
小燕子瞳孔微缩。
他还记得那个疤的位置。
可她仍没放松。
“你说你喜欢吃糖糕,讨厌喝茶。”她继续问,“你说过最怕黑,小时候非要点灯才肯睡觉。这些事,别人也能知道。”
“那你问我别的。”他声音低沉,“我知道的,只有你能问出来。”
她咬住嘴唇,眼里泛起水光。
“去年冬猎,你说你在雪地里迷路三天。”她声音轻下去,“你把最後一点干粮给了一个小妹妹,自己嚼树皮。她还说你要死了,你就笑了。”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
“我说过的话,一句都没忘。”他低声说,“我也记得那天哭了,那个小妹妹鼻涕蹭在我袖子上,到现在都没洗干净。”
小燕子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按在树干上。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寸寸看进去。
“如果你是假的,我现在就杀了你。”她说,“如果你真是他……也别怪我不认你。”
他任她掐着,没有反抗。只是轻轻说了句:“你瘦了。”
这句话像根针,扎进她心里。
她松开手,後退半步,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糖糕碎末,递到他面前。
“你给我吃的。”她说,“你说甜的东西能撑过最难熬的时候。那你告诉我,现在还能不能吃?”
他看着那点碎屑,伸手接过,放进嘴里。咀嚼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回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