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尔泰换了便服,在西街一家不起眼的茶楼二楼靠窗坐下。他点了壶粗茶,面前摊着一本《边镇屯田志》,像是寻常官员闲读。不多时,三位身着暗色官袍的老者陆续进门,被人引至隔间。
尔泰起身迎去,拱手行礼:“劳诸位大人拨冗相见,晚辈感激不尽。”
三人中为首的白须老者摆手:“不必多礼。你说有要事相商,可是与近日兵部调动有关?”
“正是。”尔泰请他们落座,低声说道,“晚辈无意中得知,北境某营近三个月上报粮草消耗超出定额六成,却无战事丶无灾情。不知诸位可曾见过相关核验文书?”
三人互望一眼,一人冷声道:“此类事多了,谁去查?镇北将军一句话,就说是为了‘备战’,户部只能照拨。”
“可若备战是假,中饱私囊是真呢?”尔泰从怀中取出一页纸,轻轻推过去,“这是北关百姓联名状,附有地方里正画押。另有账册副本,记载了历年虚报数目。”
老者戴上眼镜细看,眉头越皱越紧。“这字迹……像是军中记账吏的手法。但这盖印……是真的。”
“若诸位不信,可调出户部存档比对。”尔泰平静道,“晚辈不敢妄言,只求有人愿意追查真相。镇北将军权势日重,今日能压兵部,明日便可胁内阁。诸位大人难道甘心看着朝纲如此败坏?”
另一人冷笑:“你说得好听。可你是什麽身份?福家次子,娶了那个野丫头,如今又跳出来指责边将?别人只会说你是因私废公!”
尔泰不动怒,只答:“我今日来,不是为福家,也不是为私怨。若诸位觉得此证不足,我即刻收回。只盼将来若有人揭发此事,诸位莫再说‘无人提醒’。”
他作势要收纸页,那白须老者却伸手按住。“等等。”
尔泰停住。
老人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开口:“这证据,你从何处得来?”
“来源不便透露。但我可担保,绝非僞造。”
“若我们愿查,你会如何?”
“我愿继续提供线索,并在必要时出面作证。”尔泰直视对方,“我不是文官,无法上奏。但我在御前当值,能看到更多。只要诸位肯联名请查,我就敢把後续材料交出。”
三人再次交换眼神。良久,白须老者缓缓点头:“此事重大,需慎重。我会与其他几位同僚商议。三日後,给你答复。”
“多谢大人。”尔泰拱手,“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敬佩诸位敢听真话。”
离开茶楼时,日头已偏西。尔泰沿着巷子缓步而行,手始终按在腰侧,那里藏着一封未拆的密信,是柳红临走前塞给他的,说“若遇险,可寻此人”。
他没打开,也没打算现在看。
回到福府,小燕子已在书房等他。见他进门,立刻问:“怎麽样?”
“有一人松口了。”尔泰坐下,端起凉茶喝了一口,“他们要再议三天。”
“够了。”小燕子从袖中抽出一张纸,“令妃娘娘身边的老嬷嬷说,周侍郎昨夜回家摔了茶盏,骂‘姓凌的欺人太甚’。他还撕了份军报,说是‘胡编乱造’。”
尔泰眼睛一亮:“那就是动心了。”
“咱们的网,开始收了。”小燕子将纸递过去,“接下来,等他们回话就行。”
尔泰接过,正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厮推门进来,脸色发白。
“少爷,少夫人,城南……柳记镖局刚才被查封了。官兵带走七个人,说他们私藏军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