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委托邻居清扫过院子,她们只需收整休息的床铺。
被褥应该是新晒过,弥漫着青草和日光的恬淡香味,幸芝将整个人埋进木床中,好以此来缓解长途驾车的疲劳。
临平打电话过来时,狭窄的小院陆陆续续有乡邻前来围观旅居外乡的故人。
临平声线压得很低说,小宝泡了温水澡,又喝了两百毫升奶,这会儿睡得很香。
他传来一张照片,窗帘紧闭的卧室,婴儿双手高举平躺在薄被间。
“辛苦了。”
“你也是。路上还算顺利吧。”
“还行,只是光顾着开车没有看风景,听说这边云海很美。”
“下次,我来开车,你专心赏景。”
“嗯。”
幸芝应了一声。临平没有来过老屋,结婚前没有,结婚後不久她便怀孕,直至如今,临平也只是偶尔刷到视频隐约知道位置。
母亲推开房门进来,手里捧着蒿头粑粑,应该是邻居送来的,里面加了白面,吃上去很有嚼劲。
幸芝掐断电话,问什麽时候去外婆跟前。
她的外婆独自住在比老屋更老的宅子里。
“明早吧,你好好休息。小姨生火你洗个热水澡。”
“我出去转转。”
幸芝穿过小院,狭窄的小院围着几位手提矮凳的妇人,远比母亲和小姨年长些,瞧见她时脸上挂着善意得有些讨好的笑容。
幸芝一一点头擦身而过。
身後传来喟叹道:“真像啊,阿元若是瞧见怕当是照镜子吧。”
阿元是外婆的名字。
母亲说外婆单名是“圆”字,临终前说此生无一圆满,当不得一个“圆”字,便改成“元”。
外婆姓张。
可无人提及,便是墓碑上也只是轻描淡写孝女阿元故身之地。
外婆不被允许姓张,她被族谱除名。
老屋也非外婆生长之地,只是去无可去之地的外婆领着两个稚女亲手垒成的土屋。
幸芝读中学时,母亲手中有些馀钱,才在层层批复的宅地上翻盖砖屋。
外婆不曾在这里住过,但之後的很多年,她们来看外婆都会在这里歇脚。
外婆死在出狱前夕,吞了短褂前襟上的盘口,卡死在牢狱之中。
村落很宁静。
风声,鸟鸣外,只有乡音。
幸芝站在枯草垛旁,遥遥望向远方。
外婆也好,老屋也好,明明近在身边,她仍是觉得遥远。
“阿元啊,我来看你了。”
她低声呢喃。
暗自称颂道,她这一生,尚且曾被外婆无私且无利的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