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重复,幸芝也渐渐不再夜里跑出去闲逛。
她望着阿元灯笼里几乎干涸的烛油:“阿元,你说这些是来自心爱之人的眼泪?谁会爱我如此之深。”
父母亲情,男女爱情,泛泛之交。
幸芝从未获得对等的溢满的爱。
一切都像是早就计算好仅维持日常生活,多一丝都会被收回。
阿元坐在横梁上,望着日渐佝偻的女儿。
幸芝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母亲,几乎没有停歇的在餐桌间忙碌着。自从那日之後,小姨便没有在店里出现过,来松偶尔带来消息,说让大姨去劝劝。
母亲闭上浑浊的双眼,嗓音沉闷地回道:“劝什麽呢,都活到我这个年纪,还有什麽道理不懂的。”
来松急得跺脚:“嘉瑶怀孕了,我想让她帮着照顾一下,可我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什麽都不管不顾。她还要结婚,跟一个只认识几天的跳舞老头!”
母亲听到最後一句,忽然睁开眼睛空洞的望着屋梁。
那里什麽也没有。
“随她去吧,日子总会到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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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嘉瑶怀孕,那日幸芝提着灯笼出门时,阿元特意拦住她。
“别去。”
“为什麽。”
“别干涉别人的因果。”
“我只是看看。”
阿元没再劝说,她闭上店门,坐在昏睡的母亲身边。
幸芝提着灯笼,灯油满得快要溢出来,顺着她的脚印落在地上稍纵即逝。
路上有熟悉的野鬼瞧见灯笼便出来招呼。
幸芝从手提袋里取出吃食放在路牙边,叮嘱他们吃完抛在路上,算是为早班的牛马们积攒福气了。
她在护城河里寻了条废弃不用的鸭子船,滴上半滴烛油後,塑料船便在护城河里缓缓游动。
幸芝躺在摇摇晃晃的船上,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
这条护城河当年跟临平谈恋爱时来过两回,游船一次没坐过。那时他们经济拮据又要攒钱结婚,她没提临平也没开口,两个人拉着手沿着河道的古城墙来来回回走了一整个白昼。
走得饥肠辘辘。
走得脚脖子打颤。
幸芝从船舱里探出手,想象着清凉的湖水划过她的指尖。
来松和嘉瑶结婚後,便从之前的房子里搬出来,与嘉瑶父母同租在一个小区。
幸芝虽然没有来过,但她能很清晰在暗夜中分辨出与她一丝丝血脉纠缠的来松。
一条肉眼看不见的青色细线连接着。
幸芝顺着那条线来到一处房门外,远远的便能听见女子痛苦的干呕声。
一声接一声,在寂静的寒夜里尤为清晰。
幸芝穿过墙,望见在狭窄的卫生间里蜷缩的身影,以及拥抱着女子的一道黑影。
“黑影”瞧见幸芝,有些惊讶的露出本来面容,是之前在店里见过的少年。
面色青灰,目无生气。
“姐姐,你要这个?”
少年指着嘉瑶的肚子。
幸芝摇摇头,朝少年招手道:“你不是要等你阿娘吗?”
“等不到了。”少年垂着脑袋从嘉瑶的後背滑落:“她消失了。”
“消失?”
“不过没什麽,她很快就是我的新妈妈,是我第一个发现她的,所以她是我的。”
少年再次爬上嘉瑶的肩头,双臂环绕着她的颈部,幸芝肉眼可见的紧蹙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