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芝不打算见东生,自然有法子避开。
她出了馄饨店,摇了摇灯笼,已经到了城郊。只是大抵技术不娴熟,落日一片荒坡坟地。
虽是坟茔衆多,却只住了位女鬼,穿着藕色连衣裙瞧见幸芝吓了一大跳。
“呀,鬼呀!”
“叫什麽,你也是鬼。”
幸芝翻了白眼,藏起灯笼。
“也对。我竟忘了这茬。”
女鬼邀幸芝在碑前坐下,她虽身处荒坟之中,祭拜和贡品丝毫不差,难怪周遭无鬼她也能过得这麽滋润。
“你怎麽会来这里?我这里已经久无鬼来。原先有几十个,夜里闹得很,後来不知怎麽了,轰隆隆的一个接一个消失了。”
“你有机会为什麽不投胎?”
“做人哪有做鬼好。一亩三分地,谁也管不着谁。我如今这麽算是不是也住上了大别野。”
谈话间,女鬼说她叫文君,姓什麽不记得了,没进祖坟又没嫁人,大概是记不住姓氏的。
文君身前是个孤儿,福利院长大,十四岁初中毕业就进入社会,什麽活都干过,可惜年龄不够,大部分人也不敢用她。
她只能捡废品。
幸好收废品的老板娘心善,知道她年纪小没有父母,每次都让些称,至少保证她饿不死,碰到生理期还会给她塞些用品,叮嘱她提防流浪汉,有事往人多的地方跑。
她是孤儿,精着呢。
所以每次去废品回收站都把自己弄得很狼狈,这样老板娘总能多给几块钱。
多给几块她就能多吃几口。
夏天还好,冬天实在受不了。
冷。
那种风像刀子似的,往人骨子里捅。
一刀接一刀,刀刀不见血。
她实在忍不住,就藏在废品堆里,用报纸把自己裹紧。
老板娘有家有室也不能总收留她,只能给了身旧衣服,很厚,在铁门後面用冰箱壳搭了个棚屋,屋里有床旧棉絮,还塞了个暖水袋给她。
那天晚上,天上的风,呼呼作响,就连毛毛的月亮也似乎经不住风吹要落下来似的。
风刮得人心窝子疼。
她盖着棉被,又用袄子裹着脚边防止钻风,双手抱紧暖水袋,难得不举一丝寒意。
入夜後开始飘雪,雪珠子砸在纸箱子上啪啪响。
文君说,从前这时候徐阿姨都会让我进去暖和些,下大雪外面呆不住人。
但那晚她没出来,自然也没喊她。
雪压在纸壳箱上,很快撑不住塌了她一头一脸。
她爬起来,冒着雪翻进回收站,打算找个角落藏身。
“我就是觉得哪哪不对劲,说不上来。我就去敲了房门。”
文君说起这事,陷进回忆中。
房门是密封的,外面贴着防风条。
“我趴门边一闻就知道味道不对,是那个煤炉子。我一脚踹开门,他们夫妻俩,老叔一米八的大高个,胖还壮,我硬是扛出来的。徐阿姨还有三个娃,一个不落全救下了。”
“後来他们收留你了。”
幸芝并不打算在这样的夜晚听一只女鬼念回忆的经,虽然她确实无聊。
“收是收了,但也没全收。他们居然还想送我去学校。我不同意,过完年就跑了。”